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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看程维高:一个被开除党籍省委书记的反思(图)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2011年01月22日17:44

  布衣生活

  回到常州后,程维高一度找其商量房子的命名,最后定为“愚园”,自嘲愚笨的意思

  程维高的生活慢慢融入常州老人的行列。张佩斐介绍,从政多年,没有了相关部门汇报情况,程维高依然保留了关注国家大事的习惯——每天早饭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网浏览新闻。

  作为从政五十多年的官员,程维高常说的一句话是:“我16岁参加革命,我们党、我们党……”和他相熟的沈向阳调侃他:“不是你们党了,是我们党!”程略一脸尴尬,随即大笑:“对,是你们党!”

  “他和几个外孙一起做游戏,两个小孩在那里打闹,他就像个裁判员。那一刻,他特别的悠闲、放松。”沈向阳说,在他的印象中,从未学过高等数学的程,常挂在嘴边的两句话是:“在人际关系上,我做模糊数学,干事上,我喜欢微积分”,意味深长。

  离开河北后,至死,程维高只去过河北一次。那一次,让他心中甚感不快——住在宾馆的两天,有部分朋友来拜访,更多的是避而不见。一位晨练的老人,认出他是程维高后,和他热情拥抱。这让他唠叨好久。

  14年的河北为官,他无法忘记这个地方——朋友一起喝酒,他只让喝河北的板城烧;逢年过节,他会拿河北的大红枣送人。

  他下午常去大众化的浴室泡澡,一泡一个下午,几元钱一张门票的那种浴室,和退休下来的老头们聊天、侃大山,自得其乐。

  晚年他的另一个爱好,则是延续了当年常州建委主任时期的毛病,折腾房子——“这里放一个石头,那里挖一个鱼池,甚至连房屋外墙,他都去参考很多园林的建筑样式,费了不少脑筋,亲自画图纸。”

  他的邻居吴先生说,从其搬进小区,几乎每年都能看到程维高在对房子进行改造。起初,房子风格是河北的,中间,改为白色的南方样式,最后,程维高将其彻底修成了江南的园林。

  老友陈源潮回忆,回到常州后,程维高一度找其商量房子的命名,最后定为“愚园”,自嘲愚笨的意思。

  “其实,从一个角度来说,修园他也是在修心。”陈源潮说。

  2008年春节前后,在北京301医院,程被查出患有肺癌,心情十分沮丧。闻讯前往的陈源潮劝其不必畏惧,保守治疗看看,“将肺癌当宠物养”。听到此言,程又发怒了:“胡说!肿瘤就是敌人,怎么可以当宠物养?!”

  在北京、上海几番检查后,医生们的建议是:不开刀,保守治疗。这也促成程维高进一步反思当年的做法,“哪里有非此即彼的敌人,当年自己工作狂的风格,是否忽略了下属们的利益呢?”

  至死未改

  去世16天之前,电话中,似乎受到一些刺激的他,声音很大:“没有司法独立,社会哪里会得到公正?!”

  退休后,在很多常州朋友眼中,程维高依然性情耿直、直率敢言。沈向阳说,他曾问程维高一个问题:“你告诉我,在现有体制下,一个省委书记权力大到什么程度?副厅以上的领导干部,你个人能不能说了算?”

  程维高的回答是:“绝对没有问题!我要看中了谁,一般操作是这样的,把组织部长叫过来,说我上一次在某某地方见到那谁,感觉他思路不错。其他都不要说,这个话朝这个地方一落,马上组织部会按照干部任免的程序去考察,然后会拿到常委会上来讨论。”

  2001年,李真案发,媒体大幅报道,程维高曾亲自写出3万字的材料,上呈中央领导,指出某周刊报道中“有15处地方失实”。被反驳后,通过中间人,他又与该周刊主创人员在石家庄协调。再往前一些,1999年,中央“三讲”巡视组到达河北。有人向巡视组反映他的问题,他选择的不是座谈与协商,而是上书中央、直陈不快,直接激化了和“三讲”巡视组的矛盾。

  在事后的回忆文章中,程维高被其定性:“(程维高)歪曲河北三讲教育的情况,拒绝领导和群众的帮助,坚持错误,以恶人先告状的卑劣手段,形式上对抗巡视组及广大对他提意见的干部、群众……”

  多年后,程维高自己也在痛苦地反思,认为自己“不够圆滑”,如果违背性情说一些套话,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但更让他痛苦的是,他无法拿捏,究竟“是要做人的圆滑,还是要做人的忠诚”?

  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做人比做官要紧。他说,我宁可这样了。

  于是,曾和他在石家庄见面的某周刊记者,2005年赶到常州与他对谈。他先是介绍自家别墅的由来,再直接跳到民主问题,让该记者“颇觉意外”,因为,这与他对程维高的想象“相差太大”。

  记者的问题也直截了当:“我在河北采访,多数人都认为你比较霸道,并不民主啊!”程并未表现出恼怒,回答得也颇坦诚,他说:“是!我是很霸道。但是,这一切都要放在政治体制上来观察。这个体制让我有权力霸道,但是,现在我却没有任何机会去申诉、去说明自己的冤屈。”

  那段时间,程维高自制了一张名片,上面写道: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程维高。熟悉他的沈向阳感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心里的压抑,且在有限的范围内,真的很可怜。再后来,江苏有媒体对他进行报道,他认为报道不实,起初要打官司,后在朋友劝说下,再次给中央领导写信,以求公道——“作为一个公民,我还有自己的人格尊严吧。”他这样说。

  当然,石沉大海。

  2007年春节前后,心血来潮的程维高,自制了一张贺卡,散发亲友,上面写道:“一生大起大落,我无愧于人民……2003年中纪委认定我违纪,主要错误是‘独断专行,对于李真犯罪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中纪委主要负责人托人给我讲,处理我是从严治党的需要。”

  2008年春节后,由于肺癌的缘故,程维高开始经常和医院打交道。较真的性格依然处处体现。一次,医生开的药方中,有一味中药说有毒性,他就拿去化验,看毒性究竟有多大。结果,消息传到医生那里,很多医生不敢再给他看病。

  2010年12月12日,他去世16天之前,在上海瑞金医院病床上的他,给常州的一位朋友打去电话。电话中,似乎受到一些刺激的他,声音很大:“没有司法独立,社会哪里会得到公正?!”

  (本文得到常州“同学会馆”沈忠艰、“左岸公社”冯丹、文化馆陈吉安、凌宪松等人帮助,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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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黄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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