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桂冠上的“江浙现象” 从国家最高科技奖获得者到两院院士,在中国的顶尖级人才中,江浙籍人士均占有最高的比例。江浙地区从经济中心过渡到文化中心用了数百年,这样的文化高峰一旦形成,其延续周期也很长,能释放百年的热量
本刊记者/王家敏
2011年初,87岁的内科血液专家王振义老先生,因其在白血病治疗研究中的创新性地提出“诱导分化疗法”,从国家主席胡锦涛手里接过了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的证书。
这项设立于2000年的奖项,每年度不超过两位获奖者。过去十余年,吴文俊、谷超豪等18人摘此桂冠。逐一了解这些获奖者,不难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按照籍贯统计,18位获奖者中,来自江浙沪地区的人数最多;其中江苏3人、上海2人、浙江2人,三地相加占总数的约四成。今年获奖者王振义院士,就出生于江苏省兴化市。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华东师范大学人才学教授叶忠海认为,由于地理环境、经济及民风的不同,各地往往呈现出不同的人才景观。“籍贯或出生地是他们年少时的成长环境,随后的求学经历也与此相关。”
科学界的“江浙现象” 在国家最高科技奖获奖者中,年纪最大的91岁,获奖时的平均年龄为81岁,少时求学也大约在八十年前。他们大都历经这一代杰出人才成长的路径:曾就读于新式学堂,进国内最好的高等学府,有留学海外的经历……其中江浙学人的成长经历,更是一个时代文化教育状况的缩影。
20世纪之初,江浙地区较内地更早进入现代文明,西方现代技术与当地工农业融合。当地人的求学方式和教育理念也因而发生改变,相应的技术学校兴起,新式学校普遍讲授算数理化。作为西学传播的中心,上海形成中国最初的都市,东往上海念大学也成为一时的风潮。例如,今年获奖的王振义是江苏兴化人,1948年毕业于上海震旦大学医学院;2008年度获奖者徐光宪出生于浙江绍兴,24岁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化学系;2000年首届获奖者吴文俊在上海出生,21岁时就从上海交通大学数学系毕业。
如果说,国家最高科技奖得主人数尚少,不足以说明江浙地区人才辈出的话,那么,两院院士的籍贯分布则更具统计学意义。《2009中国两院院士调查报告》显示:在1955年至2009年间当选的中科院与工程院院士中,以院士出生地计算,江苏323人居第一位,上海234人居第二,浙江居第三,有223人。这三地总共占两院院士总人数的四成以上,达41.19%。实际上,早在1948年,考古学家夏鼐就发表《中央研究院第一届院士的分析》指出,以出生地来计算,第一届院士以江苏和浙江两省的最多,均为17人,二者共占全体院士的42%。在不同的历史时期,高级人才中江浙籍人士均独占鳌头,乃至于直到如今,在人们的印象中,带有吴侬软语“腔调”的普通话还是科学、人文大家的另一种“标识”。
江浙地区学风浓厚,自南宋以来就是有名的“才子之乡”。据统计,明清时期该地区共产生了202名状元。浙江学者沈登苗认为,“江浙从经济中心过渡到文化中心用了数百年,这样的文化高峰一旦形成,其延续周期也很长,仍能释放百年的热量。”
江浙地区上百年的人才延续和聚集,成为近现代中国的一道令人称奇的人文景观。其中江苏无锡的鸿声乡更有“院士之乡”的盛誉。当地的钱氏家族自中央研究院第一届院士、国学大师钱穆以来,涌现了钱伟长、钱令希、钱临照、钱易、钱俊瑞等杰出的科学人文大家。
人才与地域 清华大学2007级电子工程系学生朱峰还记得,他的高中母校苏州中学的实验楼就是的钱伟长题的字。低他三级的师弟、2010级软件学院吴晓阳也自豪地说:“母校图书馆的两面墙上,挂的全是出自苏州中学的科学家肖像。”
和他们一样,当年19岁的钱伟长,正是从这里考入清华,北上求学。
钱伟长以外,苏州中学还先后走出了激光与非线性光学家姚建铨、工程力学家钱令希、物理化学家吴浩青、中国现代光学奠基人龚祖同、计算科学奠基人冯康、高分子科学家钱人元等大师级的人物。
而江浙地区出生的院士,更不胜枚举。 人才与地域之间,真是那么密不可分?
“人才地理”关系研究始于1923年,地理学家丁文江发表了《历史人物与地理的关系》一文。华东师范大学教授叶忠海说,“这个"地"不仅仅指自然地理,还有经济形态,民风习俗,甚至是家族传统。无论是书香门第的没落,还是商帮望族的发家,都有"地"的影响。”他将人地关系分为小环境和大环境,“小”即是家庭与社交环境,“大”则为地区和国家环境。
中国人讲究家道传统,祖辈的影响最为直接,历史上多有子承父业的佳话。东晋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均是书法大家,北宋杨家将四代人戍守北疆,而晋商、徽商、闽商等商帮家族更是延绵了数百年。
地区环境则是抽象的因素,人们多以籍贯为例。同一籍贯的人,由于地区经济、文化传统、教育环境相似,其行为气质也有相近。刚、柔、憨、狡等词汇被用来形容不同的个性气质,它们也将人们引向了迥异的术业倾向。民间有言:中原多侠客,江南多文人,岭南则多术士。
放在历史的维度上,地域特征与群体气质也多有变迁。
近现代历史学者普遍认为,和唐宋以来经济中心转移的方向一致,人才聚集地逐渐从中原转入长江流域,在南宋时形成了“苏杭人才轴线”。
这不仅使得进士人数逐渐南多北寡,其民风气质也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春秋战国时,齐鲁大地本是中华文化发源地之一,近代却有了“山东出响马”的俗语;西南古称蛮夷之地,后民智开化,蜀人渐渐以诗词禀赋扬名。
至鸦片战争,这个古老的国度不情愿地敞开了大门,中国地域人才分布,也有了新的坐标系。
“通商口岸不仅往来货物,一个新的话语体系也随之闯进来了。”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所长杨念群认为,各地域已经脱离了自给自足的语境,相当大程度上需要考虑外来西方话语的渗透。
美国汉学家柯文对此也颇有兴趣。他认为,从地域角度而言,西方冲击造成了中国“沿海”和“内地”的反差。沿海地区是商业超过农业,现代多于传统,外向而非内向,因此,中国近代一些重要人物都是新的河海文化的产物。
然而,由于各地域固有的思维不同,各地对西学的反应也不尽相同。“内地湖南发起的是洋务运动,是从物质层面师夷长技以制夷;江浙人喜欢办学堂、学西艺;广东人的行动,则是要传播新的思想。”杨念群认为,正因各个地区的人“分而治之”地接纳了新观念,才构成了近代中国多元而开放的人才局面。
人才地理流变 今天的名校,大多与清末的西学涌入有不可忽视的联系。
当年的南洋公学地处租界,教师大部分留美归国,所用教学全为麻省理工学院的原版教材。一百年后,在它的基础上成立了上海交通大学,先后走出钱学森、王安、吴文俊等人。在两院院士中,有200余位都是交大校友。
但传教士带来的几本西洋书籍,也仅仅是江浙地区科技人才兴盛的助推器。
江浙自有其“考据之学”的渊源,历史学者傅国涌认为,这一学科学本来就是研究社会运行规律,具有现代学科的考证方法,成为江浙一带学术得以细分的基础。早在乾隆年间,江浙旧式书院的课艺内容已经有所伸展,“旁及小学、天部、地理、算法、词章”。
及至19世纪末,租界的传教士们建议开设现代专门学堂,所设科目相当细致,有“律法学堂、词章学堂、医理学堂、矿物学堂”。
因为研习西学西艺的水平不断提高,上海龙门书院、求志书院等也逐渐改制为专门学堂。上海周边纷至沓来的求知青年,所选课业也开始明显向理工科倾斜。
因而,江南人才的类别也随时代转换而变化,杭州师大吴越钱氏家族研究所所长李最欣介绍,这从江浙钱家可见一斑:钱家宋代有秘书监钱昆,明朝有翰林院编修钱福,到了近现代,就多西学院士了。
如果说江浙人转向理工科是“务实”的典例,同样是沿海的岭南地区则有“务虚”的情怀。
以香港、澳门为门户,粤人不仅穿洋服、开洋荤,还以办报纸、创学会的方式,首先传播西方现代思想,呈现出浓厚的理想主义色彩。其影响不仅在仕大夫阶层,连广东“十三姨”也成为接受西方文明的浪漫形象,在电影中一再展现。
事实上,岭南的理想主义气质由来已久。其南部临海、水网交错,交通便利;北部则以山地形态为主,土壤沃饶。如此,岭南地区农商发达,或谋得渔盐之利,或耕织有余,世风奢靡,喜尚新奇。
国学大师胡朴安评价说,“粤人好大喜新……有能以新学说、新主义相号召者,倡者一而和者千,数日之内,全省为之相应。”
因而,太平天国运动以“拜上帝会”为名,一呼百应;康有为等人一脉相承,试图以基督教新教改革为背景,建立“神权—世俗”的现代君主政体;孙中山,则带来了五权宪法等共和思想,追随者亦众。
面对西方文明,岭南人从其思维习惯,将文化变革作为价值取向,杨念群说,“正是理想主义的奔走呼号,成就了中国最初的思想启蒙。”
人才分布总是在历史与地理两个维度上交错,时至今日,因“籍贯”而产生的人才差异已远不如百年前显著,对人才的评价标准也更为多元化。
“人们需要的是自由发展,成才也不拘一格。” 傅国涌认为,人才的范畴不再拘泥于学术及研究领域,各行的佼佼者,只要有一技之长,皆可称为“人才”。
沿着钱伟长当年的求学之路,从苏州中学走到清华大学的吴晓阳,也并没有为自己规划一个纯科研的未来。他的计划是毕业之后创业。有趣的是,这个男孩子印象最深刻的母校毕业名人不是科学家钱伟长,而是排球教练袁伟民。(本刊记者钱炜对此文亦有贡献)
钱伟长和无锡“钱家” 本刊记者/王家敏(发自无锡、上海)
无锡“钱氏故居”前,有一条名为啸傲泾的小河,连接七房桥与荡口镇,东往苏州。据说,钱家人为它起名“放生官河”。钱氏子弟曾在此坐船,东往苏州求学,再经由上海出国留学。古稀之年的钱伟长重返故居,曾在这条小河前长久矗立。
作为科学界“三钱”,钱伟长、钱学森、钱三强同宗于吴越国王钱,祖籍江浙水乡。这里鱼米富饶,成为近代中国最繁荣的地区,在西方的坚船利炮中被迫开放;这里的人重商好学,也成为“西学东渐”最初的见证者。
20世纪以来,江浙地区民间思想活跃,人才蓬勃。此地一直以来“盛产”院士,便是明证。值得一提的是,两院院士中有海外留学背景者约占37.25%。“其中江浙人士也占据了重要的角色。”中科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副所长王杨宗认为,江浙是开放之地,因而留学者众多,“其中钱氏家族院士10人中,多数有留洋求学的经历。”
书香门第 江苏无锡,鸿声乡七房桥村。
岔路口往里,是一座建造中的古式大宅。槐树缝隙处大约可见木质梁柱,齐密的瓦架也搭建起来。当地居民热心地为来访者指路,不无自豪地说,“这里出了大人才。”
这便是钱家故居,原名“五世同堂”。老宅已在文革期间拆损殆尽,后来陆续新建了民居。2009年起,这里搬迁腾空,由政府出资,重新修建钱氏故居。理由之一,便是这里走出了国学大师钱穆和中科院院士钱伟长。而整个鸿声地区,先后有10位院士和学部委员——台湾中研院院士钱穆,中科院院士钱伟长、钱钟韩、钱临照、钱令希、钱逸泰以及江阴钱保功,中国工程院院士钱易、钱鸣高,中科院学部委员钱俊瑞。
“从1972年开始,钱伟长几乎年年到七房桥的老屋来,对家乡的感情非常深厚。”钱伟长的堂侄钱煜说,“他有时候会在老宅门前的河边站很久,也不说什么话。”
在建的大宅位于河北岸,保留了江南建筑的飞檐高挺,青瓦雕栏。宅邸共七进,进深宽阔,皆有东西厢房。在第二进东厢房的台阶上,还保留着乾隆年间的石刻铭文。
大约100年前,钱伟长就出生在这座七进大宅里。他和父亲钱声一、四叔钱穆同住第三进,居所题名:素书堂。
多年后,钱伟长这样描述父辈所给予他的熏陶:“父亲和四叔陶醉于中国文化和历史,用薪资节省下来的钱购藏了四部备要和二十四史,六叔以诗词和书法见长于乡间,八叔善小品和笔记杂文,就作了我的国文老师。”
“家人回忆,钱伟长3岁时,就随其父课堂旁听,摇头晃脑。” 钱煜说。
钱家多习书人。钱伟长祖上三代都是乡村教师。钱伟长祖父承沛公是清朝末榜秀才,在荡口镇设私塾。而后钱声一、钱穆也在荡口镇各小学任教。而无锡另一支脉中,钱临照、钱令希两兄弟之父钱伯圭则在荡口镇果育学校从教。
事实上,“钱家院士”都出自相似的书香家庭。钱学森的父亲是教育家钱均夫,钱三强之父是国学家钱玄同。现年58岁的美国科学院院士钱永健,则是空气动力学家钱学榘之子。
“钱氏历代知书达理,不仅家族基因好,后天也受到家族氛围的潜移默化。”上海钱氏联谊会副会长钱宗保这样解释。他退休前是一名船舶工程师。他认为尽管钱氏各支系分散,但大都保留着祖辈勤书好学的传统。
钱宗保还保留着一本民国时期编纂的《钱氏家乘》,其中翔实记载着“钱氏家训”,共635字,阐明“个人、家庭、社会、国家”四个方面的修身及公德之道,告诫:为官则“执法如山,守身如玉”;交友则“救灾周急,排难解纷”。
“人们熟悉的还有朱子家训,颜氏家训,内容大都与"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一脉相承。”杭州师大吴越钱氏家族研究所所长李最欣认为,名门望族多有类似家训,这对家族子弟的成长起着暗示、鼓舞和指引方向的作用。
新式学堂 钱氏“五世同堂”东侧的弄堂内,便是“钱氏私立又新小学”。这是中国最早的一批新式小学。
1901年,清廷颁布兴新学诏书,“除京师已设大学堂,各州、县均设小学堂”。钱氏私立又新小学创立于1908年,钱伟长的父亲钱声一是第一任校长,聘有两名教师,一文一理。学校大致按照清廷1903年颁布的《初等小学堂章程》开设课程,教授科目有:修身、读经讲经、中国文字、算术、历史、地理、格致、体操。
“附近钱氏子弟来义学读书,无论贫富都是免费。”钱煜介绍说,学校开支均由钱氏“怀海义庄”出资。不仅钱家如此,江浙地区有名的华家、陆家、荣家等也创办有私立义学,甚至是地区公益学校,广泛招收附近学生。
富而办学,是江浙一带大家族的传统。
上海钱氏联谊会副会长钱宗保说,“除义庄出资,富商也会捐建学校。比如宁波慈城镇的钱荫堂曾在北京开当铺,赚了不少钱,回家乡就捐建了义学。”遗憾的是,在钱氏后人修缮家谱时,这些当年惠及乡里的小学堂已经不可考了。
因在文革期间被借用,钱氏私立又新小学幸能存留。钱家人还藏留着老校牌,字迹依稀可以辨认。小学堂至今还保留着当年的格局:两间教室,东西相对;宽敞的院落里,栽有两棵桂花树。只不过昔日的小课桌,如今换上了供观光的仿旧桌椅,前方白墙上写着:“读书、报国、修德、为民”。
但钱伟长无缘于这所父亲一手创办的小学。他4岁时,家宅失火,旧宅被焚,钱声一与钱穆举家迁居荡口,两人先是担任荡口镇鸿模小学教师,后又创建了后宅镇小学。1926年,无锡县成立了县初中,钱声一受聘教务主任兼授中国历史。
钱伟长5岁入学,也跟随父辈,先是读鸿模小学、后宅镇小学,后又进入县立初中。1928年,钱伟长16岁,以殿军末榜考入省立苏州高中。他从一个小镇,开始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苏州高中的前身是苏州府学,清朝时内设紫阳书院。1904年,紫阳书院改制扩建为江苏师范学堂,民国时更名为江苏省立苏州高中。“新学改制后,人们普遍开始异地求学,从乡村小学到县级初中,再到省级高中。”钱宗保说,江浙地区因经济繁盛、交通发达,使得学生升学更加便利,教师的流动也成为可能。
这使得苏州高中在当时也聚集了一批学界领袖。多年以后,钱伟长在自传中回顾:时任校长汪懋祖先生请来了很多当时在社会上颇有声望的教师,其中有:钱穆,时任首席国文教师;西洋史教师杨人,建国后是北大历史系教授;英文教师沈同洽,后是南京大学西语系主任。
有如此之多重量级的教师施教,学生自然也不会是等闲之辈。从这所学堂里走出来的,除钱伟长外,还有教育家叶圣陶,史学家胡绳、顾颉刚,物理学家李政道等。
弃文从理 事实上,由于江苏得天独厚的地理和水利条件,自唐以后,始终是中国经济最繁华的地区。这种经济优势到了1840年代更加明显。那时,江苏南部原来一个不知名的小城市上海被辟为通商口岸,并设立公共租界和法租界,转眼之间,就变成一个集贸易、金融国际化的大都会。
而由于人口众多,读书人更要比外省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方能有所展露。
在钱伟长考入省立苏州高中的前一年,上海已经脱离江苏成为独立的院辖市。江浙一带学生成为了“西学东渐”最早的见证者。钱伟长原本不擅长理学。他承认,是在苏州高中时才开始补学“自己小学时候不甚喜爱”的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地理等课程。数学老师严晓帆还给他额外辅导补课,在自修室熄灯后,允许他到办公室共灯夜读。尽管如此,钱伟长的自我评价仍是“数理化和英文基础很差”。
1931年,“严重偏科”的钱伟长考入了清华大学。他晚年时总结,此因两幸。一是有幸得到实业家吴蕴初设立的清寒奖学金的资助,以继续求学;再者,当时的大学并不分科录取。钱伟长因文史等学科成绩满分,补足了理科的不足,居然得到了清华、中央、浙大、唐山、厦门五所大学的接纳。
钱伟长选择了清华文学院。入学第三天,日本占领东三省,即“九一八事变”爆发。当时全国青年学生纷纷罢课游行,要求抗日。钱伟长更做了一个改变他一生的决定: 弃文从理。
钱伟长向物理系主任吴有训教授申请选读物理系。试读一年后,钱伟长和物理系的10名同学一起升入了二年级,直至顺利毕业。
两年以后,钱三强也从清华大学物理系毕业。钱学森则在交通大学攻读机械工程。
“个人选择还有偶然因素,但这股 弃文从理之风是顺势而成。”历史学者傅国涌认为,江浙地区重教育,好科举,“但1905年前后,清廷改革学制,科举废除,摆在人们面前的新出路,就是西学。”
人们确实逐渐接受了西方科学,学科也是五花八门。仅就1907年统计,江浙地区在高等学堂、法政、工业学堂就学的人数居多,学习理化和工科的学生人数400余人,比法政和文科学生人数多近100人。浙江还专门设有实业预科学堂。
中国人民大学清史所教授杨念群则认为,西学之风,江浙地区走在前列,不仅有地理和经济方面的优势,和当地文化官吏大力推行有重要关系,还与江浙学术专门化的传统相关,“这一带最早形成了类似于西方科学的学术团体,所以在新文化运动前夕,他们率先举起了"科学崇拜"的旗帜。”
出洋留学 钱伟长的求学之路和其他江南学子大体相同:新式小学——省立高中——大学——留学。王扬宗说,“他们辗转外出留学,得到的回报是师从国际一流科学家,仅三十岁左右就取得了优秀的科研成果。”
第一批晚清政府公派留学生大多是岭南“出身贫寒”的幼童,当时背井离乡、海外求学被当成“苦差事”。但很快,江浙一带的学子眼目亦开,纷纷知晓了西学的好处,争相考取庚子留学资格。据统计,1872至1949年留美人数前三甲中,上海为2640人,江苏1431人,广东1282人。因为家道殷实,不能考取公派的富家子弟亦能自费留学。
“钱家院士”大都有留学经历。钱钟韩1933年至伦敦帝国理工学院;钱临照、钱令希两兄弟1936年分别赴英国伦敦大学、比利时布鲁塞尔自由大学;钱三强则在法国巴黎大学居里实验室学习。
1939年,钱伟长参加了中英庚子赔款委员会第七届留英公费生考试。8月,考取名单公布,其中就有钱伟长、林家翘、段学复、傅承义、郭永怀等人。
不巧正值二战爆发,钱伟长等人两次出海未能成行,庚款会转而安排他们去加拿大学习。1940年9月14日,一行人抵温哥华,再改乘火车,3天后抵达了多伦多大学。
27岁的钱伟长,就在这里开始了他新的求学生涯。
半个世纪后,耄耋之年的钱伟长再归故里,啸傲泾仍如当年一样,时急时缓地流淌着。但钱氏老宅周围的环境已与当年相去甚远。鸿声乡现已划为无锡工业开发区,故居所处的位置,北靠主干公路,西临着嘈杂的机械厂。那个幽静得只听得到划水声的小乡村,一去不复返了。当年顺流求学的蓬勃少年们,也带走一身江南书香,散落各方。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责任编辑:周径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