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南方日报
法槌敲下后，法官没有迎来掌声。
相反，一面是死者家属痛哭，手指法官呵斥不公；一面是案犯家属喊冤，同样手指法官呵斥。这是昨日，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判邓海声案时，现场的一幕。
原本，法院判决意味着公平正义得到安顿，然而，越来越多的案件却在宣判后激起新的矛盾。
杀人偿命的朴素公平观，与现代法院的审判标准，正越来越激烈地碰撞着。
而对错与否，似乎只能依靠时间来检验。
11岁男孩遭勒杀抛尸
案情回放
2009年3月26日晚10时许，在外地看病的李小玲给11岁的儿子打电话，发现儿子一直关机。几次三番，在邻居确认儿子竟然深夜未归后，李小玲连夜从珠海打车回家。
归途中，李小玲突然收到儿子手机号码发过来的一条勒索10万元的短信，儿子疑被人绑架。心急如焚的李小玲再打儿子手机，通了但没人接，随后就关机。
不详的预感，让李小玲遍体生寒。
李小玲打了110报警，紧接着就收到了同居男友邓海声的电话。此前，邓海声曾发短信对她说：“BB不在家，打电话听到他哭”，而电话里邓海声表现出很紧张孩子，虽然责怪李小玲不该这么快报警，但还是陪着李去派出所报案，一副关怀的模样。
邓海声与李小玲关系复杂。两人于2001年认识，2003年底开始同居。邓海声有老婆和3个孩子，李小玲离婚后也有3个孩子，大儿子车祸去世，还有一个女儿，和特别疼爱的小儿子小健。
李小玲称，她与邓海声的关系从2004年6月开始变坏，邓海声怀疑自己在外地有其他男人。小健失踪当天，李小玲要邓在家照顾小健，但邓说要出去，两人曾在电话里闹口角，在儿子手机关机期间，李还曾发短信给邓：“你如果还有一点点人性，就看好李卓健别出事”，但邓没有回信。
尽管邓海声可疑，但是李小玲最初并不相信邓会害自己，直到案发3天后，民警向她宣布，就是邓海声绑架了小健！
原来，小区的监控录像显示，小健最后就是上了邓海声的车，而邓则开车带着孩子去了东莞。邓海声被捕后承认是自己将孩子诱出，但对孩子在哪却缄口不言。
李小玲发疯了一样印了数万份寻人启事在两个城市间张贴，但一个月后，小健的尸体被人发现。经尸检，小健遭人勒杀后抛尸，但邓海声否认杀人。
邓海声故意杀人罪成立
法院判决
经法院查明，邓海声与李小玲系同居男女朋友关系，因两人关系恶化，李提出卖掉同居的房子，带儿子去南沙上学。邓在案发前怀疑李有外遇，遂产生了杀害小健，以报复李并达到与其长期同居的目的。
然而邓海声坚称冤枉，从不认罪。
经查，邓海声有多处谎言被戳穿。邓曾说捡到一个手机，用捡到的手机号给小健电话，骗他出来。但公安机关从邓海声家中搜出了涉案手机号的卡套，证实邓是买来新号用于作案。
邓声称，小健是在其停车小便时，打开车门跑丢。但这说法被认定有违常理。
法院认为，公诉机关指控的基本事实清楚，现有证据确实，邓海声故意杀人罪名成立。但鉴于本案现有证据未达到适用死刑立即执行的标准，故对被告人邓海声的量刑应留有余地。
一审判处邓海声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对被告人邓海声限制减刑；判邓赔偿李小玲41.7万余元。
邓海声却对此喊冤。“我没有杀人，他们讲的内容都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我要继续上诉。”
“如果杀人不偿命，你们的安全怎么负责！”
死者家属在宣判后呵斥法官
“如果不是杀人偿命就是像赵作海那样，冤死！”
案犯家属在宣判后表示不满
一个判决招两边呵斥
庭审直击
昨天上午10时30分，广州市中院对此案宣判，审判长宣读判决书耗时约50分钟。
由于此前死者家属一方不满法院审理2年没有宣判，曾经率众围堵警车，广州中院此次安保措施格外严格。进入审判庭不但需要经过四道检查，而且有16名法警在法庭上警戒。然而，出乎法院意料，与此前不同，受害家属一方仅有6人前来旁听。
“李小玲有心脏病，有时会突然心跳停止而晕倒，我们不敢让她来。”宣判前，李小玲的女儿和表弟称，家属已经认定此案肯定会判死缓。尽管如此，在宣判过程中，听出真的是“死缓”结果时，李小玲的女儿忍不住痛哭不止。
“如果杀人不偿命，你们的安全怎么负责！”李小玲的哥哥在宣判后，这样指着法官呵斥。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案犯邓海声的弟弟也以同样的姿势指着法官喊，“如果不是杀人，偿命就是像赵作海那样，冤死！”
李小玲在宣判后接受南方日报采访时说，2年半来，邓海声及其家属从来没说过一句对不起，从来没有表示过要赔偿和请求谅解，家属肯定会要求检察院对判决提起抗诉。
杀人直接证据有欠缺
案件剖析
虽然是明知会不被理解，但是广州中院还是坚持以死缓宣判。
记者采访了解到，法院一早就发现证据链有瑕疵，多次发函要求侦察机关补充证据，侦察机关补充了看守所在押人员的证言，证明邓海声在私下曾承认杀人。
但法院认为证言的证明效力不足，邓海声杀人仍有疑点。此案因此由于各种原因，两年未判决。
法院在宣判后答疑中表示，对邓海声杀人一节事实，最直接证据是看守所在押人员的证言，而邓海声对杀害被害人的事实矢口否认，没有现场的目击证人证言证实，抛尸现场未提取到被告人的痕迹等物证。同时，邓海声还在案发当晚与其他3个外地号码有联系，无法排除还有其他同伙漏网。因此，虽然从证据可以认定邓海声杀害了被害人，但现有证据未达到适用死刑立即执行的证据标准，故在量刑上留有余地。但限制减刑，是对邓海声从重处罚的体现。
刑法学博士、中山大学聂立泽教授分析此案认为，按照我国刑事立法的精神和要求，慎用死刑，用准死刑，要把每一件死刑案件办成铁案。本案认定邓海声具体如何杀害被害人的证据，特别是直接、客观证据有所欠缺，不能充分排除合理怀疑。广州中院据此适用死缓，并限制减刑，邓海声至少要被关押30年左右。这种长期的关押、改造也是一种严厉的刑罚处罚。
南方日报记者 刘冠南 实习生 邱妍 通讯员 穗法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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