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亲的“工作室”前,王林艳掩面而泣 |
父母身患绝症病逝 姐姐离开校园欲供妹妹读书
8月29日清晨,48岁的王乔方走了。肺部扩散的癌细胞最终吞噬了他的生命。妻子杨小娥一年前先他而去,如今,家里只剩下儿子王新元、女儿王林艳。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痛苦,现在,对这两个年轻人来说,所有的希望和绝望似乎都已终结。
从2009年母亲被查出宫颈癌开始,王新元就独自撑起了这个家。两年来,从自己就读的云南财经大学,到老家所在的曲靖市罗平县马街镇铁厂村委会,到昆明的各家医院,再到村子周边的各种“老中医”……他不断地奔走,不断地在希望和失望中沉浮。今天,他已经筋疲力尽。
王新元和妹妹王林艳,都曾经步入大学校门。现在,他们成了孤儿。而大学生活,以及种种未曾实现的梦想,也已经离他们远去。
一个不宽裕的铁匠家庭
培养出了两名大学生
父亲去世后,没有任何收入来源的两兄妹决定,将父亲的后事从简办理。
“按照习俗,棺木至少要在家摆上十天半个月。但现在没钱了,他们找风水先生选了个最近的日期,就在初六(9月3日)下葬。”邻居顾稳周说。
8月29日上午开始,闻讯赶来的邻居和亲友们陆续上门慰问,送来财物。他们有的帮忙赊来棺材,有的到镇上找花圈店老板帮忙说情,带回来价值上千元的花圈。其他人则凑钱给两兄妹料理后事。
这无法抚慰痛失至亲的两兄妹。9月1日这天,王林艳的眼眶一直都是红红的。王新元到县城买菜回来,受访时,说话也是缓一口气,说一句,再缓一口气,再说一句。
王家位于铁厂村一条断头路的尽头。你很容易找到这家人——王家没有围墙,一栋一层四室的小楼,正屋中摆放着王乔方的棺木,门上挂着花圈,风吹来,花圈刷刷作响。亲友们坐在狭窄细长的小院里。从王乔方去世以来,来吊唁的亲友们无所事事,只是陪着两兄妹,等下葬日那天将王乔方送上山。
这个村子名为“铁厂”,皆因村中出铁匠,打造的农具质量好,远近闻名。王乔方也是铁匠之一,小楼一侧的简陋瓦房就是他的“工作室”。数十年来,每天早上6点过,这间小屋里就会传出汽锤打铁的声音,铿锵有力。王氏兄妹就是在“哐啷、哐啷”的打铁声中成长起来的。
王乔方是个苦命人,10岁丧母,之后父亲离家出走。小小年纪,王乔方便拉扯着四个弟妹讨生活。
“我们兄妹五个,一转眼就到了今天。大哥都不在了,我们还活着……”五妹王桂芬哽咽着说。她把大哥、大嫂视为父母,是大哥、大嫂一手把他们拉扯大的。
王乔方18岁那年,看着弟妹们都长大了,才跟同村的姑娘杨小娥结了婚。杨小娥的命运跟王乔方相仿,两家人并成了一家人。
靠着勤劳、节俭,王家和大多数普通的农民家庭一样,一年到头马马虎虎能养家糊口,结余不多,也无赊欠。直到2004年,王乔方倾全家之力盖起了一栋小楼,亲人们都感叹,老王辛苦了一辈子,可以松口气,享享福了。
父母患绝症相继去世
大学生活戛然而止
但是,2009年9月,不祥的气氛笼罩了这个家庭。
2009年年初,杨小娥的下身一直在流血,拖了8个月实在熬不住,才到罗平县城找医院检查。问题没查出来,病情依旧。而这一年,也是王新元在云南财经大学就读的第一年。
过完2010年的春节后,杨小娥再次去医院检查,结果如晴天霹雳——疑似宫颈癌。趁着新学期开学之际,王新元带着母亲到了昆明,去云南省肿瘤医院检查。
“医生说已经来不及了,看我们是从农村来的,说钱肯定不够,回家算了。”王新元那时才明白,母亲的病很严重。犹豫了五六天后,他把母亲送回了家。这时,他已经不能安心读书了,在学校待了一两个星期,他便请假回家。每次回家就要呆近一个月。大一下学期,他一共请了四次假,这相当于基本没怎么上学,成绩自然也很糟糕。
当时,王新元向班主任说明家里的情况,老师只是告诉他“能不请假就尽量不要请假”。可他已经顾不得这么许多了。“我只想着,守着妈妈一天是一天。”
在家时,王新元四处打听,遍寻中医,甚至找来臭虫给母亲当偏方吃,但是杨小娥的病情依然在恶化。到了后期,她躺在床上疼得直叫,一家人束手无策。为了帮她治病,4万多元积蓄半年时间里花得一分不剩。
2010年6月23日,杨小娥去世了。这时,王新元的妹妹王林艳刚刚高考结束,不久后,她收到了昆明学院护理专业的录取通知书。
2010年8月,王家的两个大学生要开始新学期了,王乔方在亲友帮忙下,在当地农村信用社贷了2.4万元,两兄妹得以顺利入学。但两兄妹每个人学费5800元,交了学费之后,王家的情况依然捉襟见肘。大二上学期,王新元平时上课,闲暇时到校外打零工。
2011年4月,坏消息再次传来——王乔方被查出患了肺癌。
为了给父亲治病,王新元狠狠心,离开了大学校园;而妹妹则还坚持继续上学。母亲生病时,父亲还能借到一些钱,现在父亲又患绝症,两兄妹已经很难借到钱了。为了治病,王乔方被迫卖掉了打铁工具,家中最值钱的汽锤,只卖了2000多元。王新元曾经想过卖家里的房子,但王乔方坚决不同意,他怕自己死后两兄妹连栖身之地都没有。
到8月29日王乔方去世时,王家已经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了,而且背上了数万元的债务。9月初是新学期开学的时间,但王林艳至今也没有回昆明学院报到。
——“我还年轻,还有很多没有实现的梦想。”
痛到最痛,就是麻木。9月1日下午4点左右,王新元从县城买菜回来,坐在小院子的凳子上,无精打采。“来得太快了,很多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他说,一年多时间里,父母相继离世,他觉得“天不应地不灵”,唯有兄妹两人对坐流泪。
在昆明学院护理专业读大一的王林艳,用上了自己所学的专业。父亲王乔方患病后,每当他被疼痛折磨得无法忍受,王林艳就给父亲注射杜冷丁止痛。实际上,上大一时,她还没有真正注射过。“他在喊疼,我们没有办法。”但是,除了对亲人的痛惜之外,两兄妹能做的并不多。
邻居顾稳周对王家给予了大力帮助。老顾借了王家近1万元钱,他明白,两兄妹短时间内是无法偿还这笔债务的。他回忆,今年7月以来,王乔方每天都痛得在床上打滚。“我每次来,就见他们两兄妹站在床旁边哭,没法子。”每次来到王家,王乔方都要叮嘱顾稳周,让他“帮忙照看两个孩子”。“最后这一个月他说了四次,就说要我帮忙照顾他身后这两个小娃。”
马街镇党委委员、大学生村官王丽负责定点联系铁厂村,她得知王家的状况后,开始四处奔忙。王丽和王氏兄妹非亲非故,但她说,她对王家兄妹的遭遇感同身受。“在穷尽所有办法之前,我都要试一试。”这个年轻的姑娘先是将此事汇报镇领导,得到了“近期将在当地公务员系统发动大家捐款”的承诺。她还在准备材料,准备替王家向当地民政求援。
9月4日,当地村委会发动村民捐款,募得6000元钱。这笔钱将先解决王林艳的读书问题。但王新元的未来是读书还是打工,现在仍是个未知数。
如果不是这一系列的家庭变故,王新元也许正在度过自己的大学三年级生活。但是,他的大学生活现在已经成为奢望。今年5月份,就在他离校后不久,一位同学打电话告诉他说,他可能已经被云南财经大学注销了学籍。
面对接踵而来的变故,王新元只能以“我还年轻”、“还有很多没有实现的梦想”来宽慰自己。“如果回不了大学,我就去打工供妹妹读书,我自己读自考。”
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对城市中的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而这天,王新元、王林艳送走了他们的父亲。他们也许只是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两个身影,但他们还要忍受着痛苦,继续走下去。毕竟,他们都还年轻;毕竟,他们都还有梦想没有达成。(记者 李鸿睿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