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高墙与重塑高墙
1997年是乔布斯生命中的重要节点,这一年,他重新出任苹果CEO。此时的苹果公司已濒临破产,也不再是硅谷最酷的公司,甚至算不上特立独行。互联网公司正在高速崛起,硅谷的人才流动是比华尔街的股票指数更无情的判断标准,就像Google的股价今时今日仍然高企,但最杰出的人才已经首选还未上市的Facebook甚至更新的公司一样,90年代中后期的苹果并不是斯坦福和MIT毕业生的偏爱。
此时微软已是硅谷老大,就像当年的IBM一样,比尔•盖茨从1993年起就成为世界首富,雄踞《福布斯》排行榜榜首长达十几年。而以雅虎为首的互联网公司看起来风华正茂, 1998年,雅虎上市两年后,股价是1996年的23倍。网景的马克•安德森取代了乔布斯,成为新一任的硅谷偶像。成立于1998年的Google则敏锐地看到了信息索引在个人电脑时代的重要性,它将信息以最高效、简洁和有用的方式排序,并尽可能地包罗一切。
此时的乔布斯,最关心的问题仍是如何将苹果拖出泥潭。这一次他得感谢比尔•盖茨,盖茨买下了苹果价值1.5亿美元的股票,换取乔布斯放弃继续控告微软侵犯版权。虽然乔布斯还是喜欢指责微软和英特尔的Wintel联盟筑起了高墙,但这只针对个人电脑这个战场,它们还有其他战役可以较量。乔布斯说,“我们必须打破只有微软失败,苹果才能赢这个观点”——2006年,苹果就推出了允许采用英特尔微处理器的Mac电脑运行微软Windows XP的软件Boot Camp,这让各方都从中得利。
另一方面,这一波互联网泡沫也破裂得太快了。到2001年,Napster距离完全败诉破产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被美国在线收购的网景也半死不活。投资市场迅速地撤回了他们燃烧在.com里的热钱。
乔布斯则在2001年推出了他另一个极具革命性的作品:iPod。他不是迎合用户需求,而是去创造需求,在此之前,以索尼为首的MP3产商总想着让MP3更轻、更小,更像个U盘。但乔布斯让iPod成为让卡尔•拉格菲尔德(Karl Lagerfeld,著名设计师,时装界的“凯撒大帝”)为之特意设计一款包的音乐播放器。这只是乔布斯定义的iGeneration 10年的开始。iPod和iMac一体机让乔布斯和他的苹果完成了一个任务:重回硅谷“酷公司”行列。
2003年,iTunes上线,让传统的内容提供商——最早是唱片公司——也尝到了互联网的甜头,他们可以在上面销售数字音乐,而苹果得到分成。现在,架构这样一个完整的数字内容系统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在8年前,iTunes却证明了一种可能性:互联网不只是强盗。
从很多方面来看,乔布斯对互联网的感觉都和其他公司不同。和他的同龄人盖茨相比,微软一直试图在网络上也构建一个微软王国,MSN就是一个例子,虽然看起来并不太成功。但乔布斯却从未真正试图涉足互联网,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苹果先后推出的me.com和Ping网络音乐社区都宣告失败。另一个细节是,苹果在2009年10月发表的iMac的外箱包装规格列表上,把原本的Apple网站www.apple.com更改为了“Macintosh Think Different”的字样。
不过,这并未影响乔布斯从另一方面与互联网时代接轨。先后推出的iPhone和iPad都取得了巨大成功,和30年前一样,乔布斯和苹果再次开启了移动互联网接入设备时代的大幕。
这一次,他也帮助了其他的公司,那些硅谷的年轻人像1970年代的他一样,迅速成长,又反过来刺激了苹果。
无需赘述iPod养活了多少为其生产附带设备的小公司,硅谷那些最聪明的人需要的不是这些。2006年8月,苹果公司宣布,Google首席执行官埃里克•施密特加入该公司董事会。几个月后的2007年1月,第一代iPhone发布。同一年,Google发布了它们的Android系统。硅谷科技评论家大卫•柯克帕特里克对本刊记者说:“每个人都知道Google借鉴了苹果,如果施密特不在苹果的董事会,Android绝对不会一开始就长得和iOS如此相似。”
另一个更好的例子是,苹果开源出的Webkit内核不但让它自己的浏览器Safari获益,也让Google的Chrome成为多个系统上最好的浏览器。
反过来,Google也帮助了苹果。随手拿起一台iPhone,如果去除它上面的Google地图,不允许它通过Google搜索,无法随时接收Gmail,这台iPhone会损失多少精彩的功能?现在风头正劲的LBS软件也很难发挥作用。iPhone这台移动互联网接入设备因为互联网平台上各种无穷的可能性而受人瞩目,它良好的用户体验多少得益于此。
今天,大多数选择iOS设备的人考虑更多的并非硬件设备性能本身,而是苹果构筑的App Store生态系统。Android设备的许多型号拥有更大的屏幕、更快的CPU和更精美的外壳,但它对版权的保护不力和糟糕的支付系统都让Android Market无法具有App Store的竞争力。“愤怒的小鸟”开发商Rovio公司在苹果上的营收数以亿计,但在Android设备上,它却只能开发内置广告的免费版本。最好的软件总是先出现在iOS设备上,数字内容的提供已经遍布各行各业。
像10年前微软和英特尔如日中天时一样,苹果这个封闭的系统也被指责竖起了新的互联网高墙。在乔布斯去世后,开源项目的领军人物Richard Stallman甚至说出了“我不希望看到他死去,但乐于看到他离去”这样的话。
但单纯指责乔布斯是个魔鬼,就如同将他视为上帝一样荒诞。我们生活在一个复杂的时代,乔布斯从来不是一个单纯意义上的工程师,他喜欢说自己“游走于技术和艺术的边界”,他最擅长的不是从无到有地去创造一样东西,而是将半成品——比如图形操作界面、鼠标、MP3、智能手机——重新组装、改头换面,使之变成最符合人类操作习惯的产品。
依然年轻的硅谷
乔布斯去世后,人们喜欢讨论谁是下一个乔布斯。得票最高的无疑是马克•扎克伯格——这个时代的IT英雄、2010年《时代》周刊年度人物,他的Facebook已拥有9亿用户。
是谁造就了扎克伯格和Facebook?
我们很难不想起AppleII,Macintosh,或者 Macbook Air,就像Windows95、WindowsXP和Windows7一脉相承,也很难不想起iPhone、Android和各种移动设备。它们是Facebook得以流行的基础,也是扎克伯格成长的源泉。当扎克伯格决定离开哈佛创业时,和那些前辈一样,他的目的地还是帕洛阿尔托。教他创业并且巧妙地摆脱风投限制的人是肖恩•帕克,上一波互联网风潮中的鬼才;Paypal创始人彼得•泰尔给了他50万美金用以初期起步;而马克•安德森则是他的导师、Facebook董事会成员。
回首Facebook爆发性增长的这几年,恰好是互联网接入方式越来越移动化和快捷的时期,个人电脑培育出的一代,又造就了互联网和移动这一代。如果没有iPhone,想在朋友聚会上拍下嬉闹的照片并与千里之外的家人分享,会变得繁琐许多,而Facebook这样的社交网络则让用户前所未有地黏住他们手中的iPhone。
这就是硅谷,公司与公司之间交错地盘旋上升,他们一起构成了一个新的、更透明也更扁平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他们有自己的逻辑。而这些公司共同的助推器都是华尔街——资本与技术的结合让硅谷更高、更快也更强。
乔布斯和比尔•盖茨的故事让华尔街前所未有地热爱硅谷,像苹果、微软、思科、Google这样的大公司,让投资银行家看到了数十倍甚至上百倍获利的可能性。反过来,他们的热钱源源不断地流入这里,帮助那些小公司成就神话。现在,大学校园里最聪明的年轻人都喜欢去接近保罗•格雷厄姆,他的风险创业孵化器Y Combinator通过面试和比赛挑选出最具有创造力的年轻人和项目,给他们培训,同时供给他们一部分资金,他们则获得相应的股权。谁知道这些人里会不会有下一个乔布斯或者扎克伯格?这种项目有大量复制品,比如李开复的创新工场。
今年一个让人诧异的例子是,Color仅仅因为提出了一个看上去挺好的概念就拿到了4100万美元的风险投资。这个数字能说明很多,比如或许硅谷又迎来了新的一波投资热潮。这看上去像个刺激的游戏,最新鲜的头脑、眼光和活力都在这个大熔炉里,如果你有运气、决心和伯乐,就能改变世界。
看上去,这和1970年代乔布斯与盖茨发迹的硅谷已经不再一样,但其实,大公司、小公司、CEO和极客们的故事只是换了一个版本。就连华尔街都得服从于硅谷的运转模式,他们大量购买非投票权股票,确保乔布斯这样的人才被董事会赶走的愚蠢故事不会再发生。
硅谷还是那么年轻。26年前,列维在他划时代的《极客:计算机时代的英雄》中这样定义那批年轻人:“他们在电脑上创造艺术和美。对他们的评价应该基于他们的极客行为,而不是基于学历、年龄、种族、地位等因素。另一个信念是,电脑可以为普通人提供权利,使他们不再相信权威,促进‘非集中化’。但我们认为,极客文化最核心的价值观是‘所有信息都应该是自由传播的’,尽管人们对这一观点存在争议。”
乔布斯、盖茨、佩奇、布林或者扎克伯格,他们在过去30年中一直践行着这些准则。尽管方式不同,但这些准则帮助他们征服了华尔街和商业社会,他们将个人的审美、趣味通过商业社会的准则变得大众化起来,让大众社会接受了硅谷的思维与创新方式。
在去年与列维的那次对话里,比尔•盖茨还说了这样一句话:“如今看这个行业变得这么老,感觉很奇怪。”他错了,从这点上说,他没有乔布斯看得清楚。2005年,在那场著名的斯坦福演讲中,乔布斯说:“没有人愿意死去……但死亡是我们共同的终点,它也许是生命中最了不起的发明,因为它送走耋耄老者,给新生代让路。”
现在,他死了,而硅谷的新生代已经开始沿着他走过的路,继续走下去。
[上一页] [1] [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