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贵阳晚报
龙年初八,年逾8旬的潘义琴在常去的澡堂摔倒后,澡堂老板再也不敢做她的生意,除非“有人陪同”;“难道,非要我扎个草人,陪我一起才行吗?”时隔一个多月后,潘义琴对这一遭遇仍念念不忘。她说,年纪大了,许多扇门,突然向她关闭了……
一件毛衣打了拆,拆了打。家中没有亲人,又难以找到合适的养老院,除了打毛衣,潘义琴找不到其他方式来打发自己的时间。
潘义琴这样的生活,是贵阳多数空巢老人的缩影。近日,贵阳市老龄委发布数据称,占全市人口12.36%的53.4万老年人中,有近三分之一为空巢老人、独居老人、困难老人,需要接受社会服务。
然而,这些老人所需的社会服务却因种种原因,无法满足需要,如何解决养老之困,贵阳亟待破题……
八旬老人的独居生活
“眼睛慢慢看不见了,好多门也好像对我关起了。”龙年初八,年逾八旬的潘义琴,被澡堂婉拒入内。
潘义琴是电台街这家澡堂的熟客。年前,她洗澡时摔了一跤,后脑勺磕出一个包。老太太不大在意,老板却吓着了。年后再去,老板称,必须有人陪同,才敢放她进去。
老伴去世得早,唯一的养子又早已没了往来,在尚武社区的一居室里,独居的潘义琴唯有数着日子过。
家里的电视随时开着,潘义琴也看不懂,只图家里有个人声陪着。她仅剩的爱好,就是打毛衣。同一件毛线衣,拆了又打,只求打发时间。
数日子之余,依然不时要为生计发愁。每月1300元的退休金,药费,电费,饭菜费,样样都要算得精准。简单的一盆白菜豆腐汤,对付着能吃两天。“请保姆,那就得停药。”
贵阳市53.4万老年人中,有近三分之一为空巢独居困难老人,潘义琴这样80岁以上高龄老人总数达6.7万。
“自己住,就图个自在。”尚武社区79岁的空巢老人向石珍,怕给儿女添麻烦,又担心和孙辈习惯不合,坚持自己独住,逢年过节才去花溪和家人团聚。
可是,对高龄和失能老人而言,很难在自在的生活和独居的风险中找到平衡点。
“糖尿病,心脏病,高血压……没人在身边,自己得防着。”潘义琴的外套口袋里,常年装着一堆药瓶子。除夕,鞭炮声整夜未绝,她唯有攥着“速效救心丸”,睁眼至天明。
年前,潘义琴左眼血管堵塞,视力降得厉害。去医院,医生连药都没开,就以“老年病不宜治”为由,劝她回家了。过完年,报纸上的字,拿放大镜都瞅不清了。
眼睛不好使,潘义琴右腿疼痛的老毛病也加重了。去蔡家街买菜,她要歇上四五次才能爬完天桥。
潘义琴说,和澡堂一样,平日各类进出自由的门,似乎也随着日益下降的视力,一点点都对她关闭了。
独居的日子,越来越难。
在打毛衣的间隙,潘义琴偶尔也会想起曾经了解过的三家养老院。第一家在大营坡,园内午餐,两菜一汤。“八位老太太,抢着吃”,她用手比出“八”,又比划出菜碟的大小,加重语气说,那场面怎么也忘不掉。第二家在小河,院内分档次,能够负担的价位,环境都差,瞧不上。最后一家在水利厅附近,钱不够,进不去。
此后,潘义琴多次拒绝了社区的建议,“肯定不去养老院”。
可现在,即便她动了心思想去,也很难进得去了。
贵阳市成立最早的私立夕阳红养老院,年后已婉拒了五十余名想入院的老人。办公室主任徐忠兰说,去年,九名护工辞职,院方迫不得已将已入院的三十余名老人请回了家。
各家私立养老院都提高了护工的月薪,但仍远低于公立医院护工平均工资水平。以夕阳红为例,特护费每天为50元,公立医院最低也为150元。
护工奇缺,让夕阳红养老院内148张床位,至今超三成空置。
对于规模更小的中小型养老院而言,人力成本上升更是致命的。
安福托老院老板刘健,准备做完最后一个季度,在四月份关门。
这家成立三年的养老院,仅11张床位。护工流动性高,先后换了四个。没有专业稳定的护工,刘健就没有挑选的余地。因此,安福接收的多为丧失自理能力的高风险老人。先后入住的25位老人,超七成都在院内离世。院内目前剩三名老人,收费1600元至1800元不等。
全市40多家和安福一样的中小型私立养老院,入住率多不足50%。实际上,政府为扶持社会力量兴办养老机构,已经对私立养老院实施免税政策。但是,床位达不到50张,私立养老院就难以享受其余的补贴,即便尚未亏损,也多是薄利且勉力生存。
社区养老的尝试
事实上,早在2007年,贵阳市就确立三个社区为“居家养老”服务试点,试图在政府主导之下,寻求更合适的多样化的养老方式。有数据显示,贵阳市53.4万老年人中,有近三分之一老人需要接受社会服务。
南明区蟠桃宫社区是第一批试点之一。2007年,社区启动了集中供养项目。办事处为项目免费提供一套三居室,室内共设置八张床位,健身设施一应俱全。社区集中招聘护理人员,入住的老人可选择日托、周托、月托三种模式缴费,家人亦可随时探望。
社区主任朱丽娅说,项目试运行时,两名老人入住,按每人每月400元收费。但是,只运行一个星期,项目就停摆了。
“水电、物管、护工工资,加起来亏不起。”朱丽娅称,此后社区几度想重启项目,都未成功。“5年之间,各项成本飞涨,现在要维持项目的正常运转,一名老人至少每月要交1500元才成。”
值得庆幸的是,由近20万志愿者主导的“彩霞丝带”等活动,让全市多个社区的居委会找到了“居家养老服务”有效且可持续的模式。
关于养老的希望
对出门买菜都困难的潘义琴而言,邻居余文笔的帮助为她解决了生活中的一些大麻烦51岁的余文笔,先后义务照顾了社区里三位独居老人。隔三岔五,余文笔就要上门,看看老人们有什么需要。疏通下水道、修理电器、医院陪护等他都包了。
潘义琴说,即便没事,余文笔也会陪着自己闲聊,听自己发发牢骚。那件织了无数遍的毛衣,只有余文笔上门的时候才会闲置起来。
“邻居们比亲人还亲。”同社区79岁的向石珍说,余文笔之外,处了20多年的老邻居,个个都是热心肠,女儿离得远,连家中的被褥平日里都是对门邻居帮忙换洗。
这种老式小区里的邻里人情网,无意间,竟成了老人们养老最合意的助手。
2010年,余文笔被评贵阳市“助人为乐”道德模范。
当然,并不是每个社区里都能有余文笔式的道德模范。即便是尚武社区的道德模范余文笔,也查出患有糖尿病。
为了使这种“家门口的希望”延续下去,早在三年前,贵阳市有关部门就曾设想,在每个社区养老服务站设置3-5个社区公益性岗位。工作内容实际上和余文笔一样,专门负责社区养老服务工作。
这些消息,对潘义琴而言,都似懂非懂。最近,她老是念叨,年初八,在澡堂和老板的争执。争了半天,澡堂也没敢放行。
伤心之余,她问:“难道,非要我扎个草人,陪我一起才行吗?”……
潘义琴的困扰,也许目前无法立刻得到解决,但早在2008年,贵阳市就出台意见,确保在5年时间内建立起以“居家养老为基础、社区服务为依托、社会福利机构养老为补充”的社会化养老服务体系。同时,意见还表示,要扶持社会力量兴办老年福利机构;今年,贵阳市《政府工作报告》也明确做出了“在中心城区建设10所敬老院”列为2012年“十件实事”之一等规划。在这一系列政策中,我们能看到,政府的努力,正在为贵阳的养老困局,寻找出路。
实习生 金子煜 代晓龙
本报记者 申欣 吴再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