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海鹏 与其他大型城市相比,沈阳的经济文化都有些滞后,没有什么比这一点更能影响一个城市的乐观了。 如果钱不是自己的,沈阳人比其他城市的人更不愿意尊敬它 在这里,足球尤其是平民的运动,沈阳籍的国脚大多是从传统的重工业区铁西区走出来的,那里是这个城市中财富最少的地方,连小卖店中卖的香烟都必须比别的区便宜,居住其中的市民们在关心足球之前,更多地是要考虑下一个工作机会在哪里。 这是一个喜欢酒的城市,困难中的城市,满族和朝鲜族的好斗气质溶化在血液中的城市,在直观的胜败较量中,这是一个强悍的城市,它有它微微滑稽但朴素有力的尊严。 普通沈阳人在街边的烧烤摊上度过秋天微凉的夜晚,他们认为菲尼克斯餐厅中300块一例的牛排是荒唐的,他们同时拥有很不错的歌舞团和芭蕾舞团,但是不爱看它们的演出。 年轻人在太原街或者满族皇城所在的中街过圣诞节,喜欢韩国音乐,老年人在广场上跳秧歌,喜欢唱红色歌曲。 没有任何一个骑自行车的人愿意给奔驰轿车让路,如果钱不是自己的,沈阳人比其他城市的人更不愿意尊敬它。 如果居住在这个城市,你会发现它属于天蝎座,矛盾而激烈,现代的元素混合在过去的价值观念中,像投入盐的烧杯一样冲突翻滚着。 这是个很容易受到鼓舞的城市,正适于取得有形的胜利 沈阳仍有淳朴的民风,在居民小区里,你可以看到比别的大城市更多的聚在一起下棋打牌的人群,如果不是非上班不可的话,他们总是喜欢凑热闹,愿意交流。球场是这个城市情绪互动的最大也最完美的舞台,足球在这里更多的是足球本身而不是国家荣辱的象征。很可能沈阳球迷会唱国歌,但“鞋儿破帽儿破”的无厘头快乐会无形地抵销一部分大赛的沉重感。 相对来说,沈阳人的国家观念不是那么强烈得无处不在。 成为中国足球第一个进入世界杯决赛周的起点的城市,是沈阳梦想的幸福。对于这个生活素质不高的城市来说,这是给它的补偿。实际上,是历史的亲吻。 申奥成功对沈阳人民是个鼓舞,这是个很容易受到鼓舞的城市,它外向,不够细致,正适于取得有形的胜利。 沈阳人的性格是豪爽、自大、懒散、仗义,有着很重的卡通色彩 关于沈阳人的性格,应该更相信法国学者丹纳对俄罗斯文艺的评论:冻日肃杀的景致会使人养成容易悲戚的性格。 传统沈阳人的性格是豪爽、自大、懒散、仗义,有着很重的卡通色彩。自大与懒散总是联系在一起。曾经在生意场上嘲笑广东人抠门的沈阳人一觉醒来,发觉世界已经陌生。他们为脱离时代的价值观,或者更本质地说,为了豪爽、自大、懒散、仗义的性格而付出了代价。沈阳市民至少是中国最忽视自己权利的人群之一。你很难说有数万人下岗的铁西区是乐观的,在寒冷而又交不上采暖费的冬天,他们沉默。他们沉默只是因为性格中的懒散,还有些漠然。 沈阳缺乏大国民文化,历史上的几次大震荡几乎都发生得非常平稳,看不出自主选择的痕迹。在努尔哈赤攻击东北各城的历史中,占领沈阳是最容易的。 在大事件中表现温和的沈阳人,更愿意以一种由草根文化中诞生出的暴烈的“胡子”文化来表现自己日常生活中的性格。斗狠、义气、家族,是解读沈阳社会不能忽略的三个关键词。生活越是乏味,暴力行为就越多。排遣精力有很多方式,广州方式是赚钱,上海方式是小资,沈阳似乎更愿意以暴力来解决这个问题。但暴力行为还是要归结于生活的乏味,生活的乏味还是要归结于发展的迟滞。 对权利的默然、满族与朝鲜族烈性性格的渲染、移民心态的含混,甚至周边盛行的巫婆、狐仙的萨满传统的浸淫,造就了沈阳复杂、守旧而孤独的民间文化。每次革命与哗变的不参与,实际上表明了沈阳人缺乏求得荣华的欲望;而另一方面也表现出思维陈旧、除了现世生活外别无立场。 外界对沈阳最准确无疑的一点说法是:没钱 沈阳的文化基础在全国各省会城市中应该是比较好的,所属大学无论从数量、种类、级别来说都还不错。沈阳人的问题是,只知道站在远处尊重知识,但还不愿走近知识人群,甚至对知识分子抱有一丝同情,他们一直认为知识分子不是真的“有钱”,只有在鞋城和五爱市场才能赚钱。如今东软集团的员工别墅区渐渐地为沈阳人所知,沈阳人才突然发现自己走进了21世纪,但却是最后一个。 沈阳人现在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孩子的功课上,二中和育才中学作为著名的好中学在一般市民心中几乎带有某种神话色彩。 夏天,在马路边喝雪花扎啤、吃鸡骨架、啃大骨头,是沈阳市民生活的典型场景。在小区里常常有人赤膊打扑克,赌注很小。 外界对沈阳最准确无疑的一点说法是:没钱。由于缺乏合同意识和等价交换意识,沈阳人在全国性的交易过程中显得格外孤单。 沈阳是沈阳人自己的,但沈阳人并不像上海人爱上海、大连人爱大连那样爱沈阳。它不能获得在全国范围内受到诟病的资格,因为它甚至缺少引人注目的愿望。另外,沈阳人还没有适应市场经济。 昆德拉说:傻就是对荒诞的处境做出荒诞的反应。沈阳人也许是够傻的了。但是公平地说,沈阳人的智商并不低,他们只是缺乏做出导致正确的反应和正确的刺激。 <东北之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