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扬光 立源

　　【提要】：母亲为了将爱女抚养成人，呕心沥血，终生不再嫁；女儿为了用4万元保险金治自己女儿的病，逼母亲绝食自杀。同样出自母爱，并不都是伟大。

　　2002年12月4日15时左右，在吉林省吉林市一家医院的病房里，62岁的白素丽老人终于开口讲出了绝食自杀的原因：为了给外孙女倩倩治病，女儿盖小红竟逼老人绝食自杀，只是为了得到4万元的保险金。在场的医生、护士、记者和病人们惊愕得张大了嘴巴。

　　为爱女幸福，终身不再嫁

　　24年前，38岁的白素丽，遭遇了人生的大不幸，丈夫突发急病去世了。送走丈夫的那天晚上，11岁的女儿盖小红瞪着恐惧的大眼睛看着她，两只手紧紧地搂抱着她的双肩。白素丽把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小红，别怕！爸爸走了，还有妈妈呢！妈妈一辈子不离开你！”

　　一个女人带个孩子，生活是非常不容易的。许多热心人给白素丽介绍对象，她连看都没看过，她觉得：“小红失去父爱，已经非常不幸了，不能再让孩子有一点点的失落感。我要把父爱和母爱双份的爱都给她。”

　　白素丽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收入不高，维持母女两个人的生活，还得供女儿上学，生活是非常艰难的。为了女儿的幸福和快乐，她把所有的困难都一个人扛在肩上，默默地忍受着孤独寂寞、贫穷的生活和来自各方面的压力……

　　这样艰苦的生活，白素丽仍然尽全力供女儿小红大专毕业。直到女儿小红结婚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女儿结婚了，小两口的新房就安在白素丽的家。女婿杨宏庆是一家工厂的技术员，为人老实忠厚。一家人生活得开心快乐。倩倩的出生，最开心的就是白素丽，她整天照看着外孙女，视其为掌上明珠。然而几年后，女婿下岗了。女婿是个老实人，不会做生意，只能打些短工，收入很少。不过，白素丽和女儿小红的工资还能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家人生活得仍然很开心。

　　1999年夏，白素丽接触到了一位做保险业务员工作的亲戚，从亲戚那里，她得知，只要她每年交2400多元钱买一份重大疾病保险，交费10年。其间，如果她去世了，保险受益人还可得到4万元。

　　白素丽跟着亲戚到医院做了身体检查，拿出了全部积蓄，买了一份中国人寿保险公司的重大疾病终身保险，在受益人处，写上了女儿盖小红的名字。这时白素丽59岁，是买这份保险的最大的年龄。

　　也就从买保险之日起，白素丽的生活又多了一项内容——拣垃圾。她知道家里生活困难，不能因为自己买了保险让女儿女婿外孙女生活得更苦，她决定以后每年的保险费不再从自己的退休金往外拿，而要自己“创收”，她“创收”的途径就是拣垃圾。

　　此后，白素丽每天背个大袋子在公园、候车亭、广场等地转来转去，把人们丢弃的易拉罐、矿泉水瓶等拣起来，卖到废品收购站，把这些零钱攒起来，每年秋天去保险公司交上2400多元保险费。

　　治倩倩的病，几乎倾家荡产

　　2001年秋，倩倩突患怪病，全身起一种米粒大小的小白点，奇痒无比。小白点慢慢变大，破了就流血。

　　白素丽、盖小红带着倩倩几乎走遍了吉林市的大医院，倩倩的病都不见好转，这让白素丽非常痛苦。

　　倩倩是白素丽一手带大的，9岁的倩倩仍和白素丽住一个房间。倩倩患病后，白素丽几乎没睡过一夜完整的觉，因为痒，倩倩无法入睡，她就用小手去挠痒，皮肤上一个个小白点，被挠破后便会流很多血。于是，白素丽整夜地守着外孙女，一有动静，她便掏出“痒痒挠”，帮倩倩轻轻地解痒。

　　早晨，倩倩上学走了，白素丽只睡一、两个小时，就又开始上街拣那些可以卖钱的东西去了，倩倩有病，家里需要钱，她睡不实呀！

　　那一段时间，白素丽的生活就是这样度过的。

　　虽然去过了许多医院，可是倩倩的病一天比一天重，2002年年初，倩倩休学了，那些非常痒的小白点，一点点变大，一碰就出血，出血后就开始溃烂。

　　这时的白素丽和盖小红心如刀绞。家里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可是，不能不给孩子治病呀！一家人开始四处借钱，卖家里的东西。白素丽和盖小红带着倩倩一趟一趟地往返于长春和吉林之间，又几乎跑遍了长春所有的大医院，倩倩的病仍不好转。

　　逼母自杀，好女儿变成恶魔

　　2002年11月初的一个夜晚，白素丽像往日一样，用那把“痒痒挠”陪着倩倩。可是今非昔比，倩倩的痒和疼痛，已不是一把“痒痒挠”就能解决问题的。不管她怎样精心照顾，痛痒难耐的倩倩还是无法入睡。那个夜晚，盖小红也在陪着倩倩。

　　已经10岁的倩倩，变得越来越懂事了。看着姥姥和妈妈都心疼得哭了，倩倩不哭了，她一只手拉着妈妈的手，另一只手拉着姥姥的手，非常平静地说：“你们别给我治病了！家里没有钱了，也借不到钱了。不能因为我，你们也活不下去呀！”

　　听到这样的话，白素丽一把把倩倩搂在怀里：“孩子，别说了。怎么会不给你治病呢！要是能换，姥姥愿意替你病，替你死！我老太婆活这么大岁数有什么用？”

　　听着听着，盖小红的两眼死死地盯着白素丽。那一刻，白素丽好像不认识女儿了，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女儿的那种目光。

　　第二天下午，盖小红来到母亲的房间，她让倩倩到外边去玩。盖小红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母亲，仍是一言不发。在白素丽的询问下，盖小红跪在了白素丽的面前：“妈妈，你救救倩倩吧，你救救倩倩吧，她才10岁，她不该死呀！”

　　白素丽伸手去拉女儿，可盖小红仍是跪着不起来。白素丽仍不明白女儿要干什么：“小红，你要干什么？难道我这个老太婆可以换钱吗？”

　　盖小红拉着母亲的手，泪流满面：“妈妈，你是能换钱。你昨晚说，你愿意替倩倩死，是真的吧。”

　　白素丽看着女儿，一脸的迷惑：“我这个老太婆，可以换钱？”

　　盖小红不敢看母亲的脸：“妈妈，你死了，可以得到4万元钱的保险金。有4万元，就可以去北京、上海给倩倩治病了。”

　　这时的白素丽，表情木然：“小红，倩倩是我带大的，我跟她的感情，比你深。妈妈是老了，60多岁了，可不能自杀呀！我自杀了，大家会怎么说你？你不怕唾沫淹死你吗？就算这样你都不怕，我到了阴曹地府，怎么向你爸爸交待呀！再说，我自杀了，保险公司也不给钱，这你是知道的呀！骗保险金，你也是犯法呀！”

　　盖小红一脸的铁青：“妈妈，要是我死了可以拿到钱，我现在就死！可是，我死了拿不到钱！自杀不给钱，你可以绝食，绝食死了是正常死亡吧，保险公司就能给钱了吧。”

　　白素丽想不到女儿会这样想：“你给我滚出去！想不到，你想把妈妈活活饿死！”

　　盖小红出去了，母女俩3天没说话。第四天的早晨，盖小红又来到母亲的房间：“妈妈，我就倩倩这么一个女儿，你就倩倩这么一个外孙女，不能让她就这样死呀！妈妈，你说，救倩倩还有别的办法吗？”

　　白素丽看着女儿：“小红，妈妈已经活了60多岁了，确实没什么好活的了。可是，60多岁了还要骗人、犯法，你让妈妈死了都不得安宁呀！”

　　这时的盖小红，已经“鬼”迷心窍了，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骂自己的母亲：“你这个老不死的！就这么想活！你外孙女要死了，你女儿也得跟着死，你一个人活着有意思吗？”

　　白素丽听着女儿绝情的话，当时气得全身哆嗦，脸色苍白，扶着床头才勉强支撑着身体没有倒下。盖小红并不理会母亲，她摔门而去。

　　也就从这天起，盖小红不让母亲进自己的房间吃饭，白素丽只能自己做饭吃。她边吃饭边流着泪，自从女儿出生后，她都是跟女儿在一起吃饭的，想不到，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还有更让白素丽伤心的，盖小红不让倩倩进白素丽的房间。倩倩从小到大，一直跟姥姥在一个房间睡觉，现在，不让她进姥姥的房间，她说什么也不干。白素丽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倩倩的哭声，真是心如刀绞，她冲进女儿的房间，抱着倩倩就往外走。可是，盖小红发疯了似地抢回了倩倩。

　　白素丽一夜坐到天明，没有倩倩，她无法入睡。一周后的一天傍晚，白素丽走进了女儿的房间，跪在了女儿的面前：“让倩倩回我房吧，求你了！”

　　盖小红两眼露出凶光：“您老还是好好养老吧，把身体养得棒棒的，好活千年万年呀！”

　　白素丽欲哭无泪，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就那么呆呆地坐了一夜。

　　盖小红并未就此罢休，她经常在母亲做饭、上厕所的时候，骂个不停。

　　邻居们都想办法安慰白素丽，可他们除了陪陪老太太，还有什么好的办法呢。

　　11月30日晚，白素丽走进了女儿的房间：“你不用再骂了，我从现在开始绝食，用我的命换倩倩的命，是应该的。不过，我死了，你要是因为骗保险金进监狱，可别怪妈妈！”

　　绝食4天，噩梦终于醒来

　　12月1日傍晚，已经绝食一天的白素丽非常难受。饿的感觉被渴的感觉压了下去，她觉得嗓子在冒火、胸部在冒火，整个身体都在冒火。正值严冬，身体强壮的人都会受不了，何况一个花甲老人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她叫来女儿：“小红，给我倒口水。”

　　盖小红不动身：“妈妈，不绝食了？”

　　白素丽有气无力地说：“电视上、报纸上的绝食，可都是喝水的。不喝口水，我受不了。”

　　盖小红无奈取来半杯水，白素丽只是润润喉咙，就把水杯放下了，她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到了12月2日早晨，白素丽已经绝食30多个小时了。她已经昏迷了，一直沉睡在梦中。梦里，她梦见桌上摆着鸡鸭鱼肉，都是平时爱吃的菜，可她就是无法吃进嘴里。她急得想尽办法，还是无法吃到一口。突然从梦中惊醒，大叫着：“鸡，鱼，快给我，快给我！”

　　白素丽看到的是女儿木然的脸。盖小红声音里没有一点感情色彩：“妈妈，坚持住，一定坚持住！”

　　白素丽难过极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我要吃饭，我要喝水，我不绝食了。要不，你们杀死我吧。”

　　盖小红不吱声，只是狠狠地看着母亲。白素丽有了心死的感觉：“你放心，用不了几天，我就死了。”

　　12月2日晚，倩倩跑了过来：“姥姥，你病了吗？病了让妈妈带你去医院。”

　　白素丽摸摸倩倩的脸：“姥姥没事，躺几天就好了，你回妈妈屋里睡觉吧。”

　　倩倩无奈地走了，白素丽热泪流了下来。

　　12月3日，白素丽昏迷不醒了。

　　等白素丽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半天了。邻居告诉她：12月4日早晨，倩倩叫来了几家邻居，说奶奶病了得送医院，妈妈不送奶奶去。就这样，几位好心的邻居把白素丽送进了医院。

　　当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明确告诉白素丽：绝食自杀也是自杀，医院一检查就能发现。这种情况真的死亡，保险公司不会赔偿一分钱的。如果盖小红谋杀成立，公安机关还要追究刑事责任……听到这些，白素丽哭了，盖小红也哭了：“妈妈，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呀！”

　　白素丽出院后，一家人拒绝跟任何人谈起此事。（本文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