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他是“台湾特务”,他不会分辩,就把当年他写给我的信在批斗会上念,他想告诉别人当年他是为了我才回大陆的。没想到别人说他在“放毒”。张夫人笑了起来,“那些是情书啊。”
非常时期,个人的选择对整个国家的历史而言如萤火般微弱,然而这些选择对个人来说,有时却是他们进入一个个不同人生阶段的拐点。这是我采访老飞虎队队员张炎先生时,留下的最深刻的感受。
不适合当兵的人
“张老2001年的时候摔了一跤,后来脑子就不行了,中风了。”侄女告诉记者。
老人当年是南京的大学生,后来被选拔到美国参加飞行训练,回国后编入美国14航空队中美联合大队一大队,飞轰炸机。加入飞虎队对张炎而言是人生的第一次转折。从此他和飞机、和蓝天结下了渊源。
张炎的战斗情况已经难以考证,只是当年他曾经把自己的战斗经历像讲故事一样哄过自己的孩子。张夫人说,张炎的手特别巧,人特别好,他除了给孩子们讲故事外,还为他们做过很多幻灯片。
张老坐在那里听夫人说他过去的事情,他似乎在听,似乎也没有听明白,但是他一直微笑着。“他就这样,老喜欢笑。现在中风了,每天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以前还看看报纸,现在只看电视了,也不知道看了什么,我问他天气多少度,他也不理我。”张夫人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应该是在打内战时候吧,国民党让他去轰炸。结果他把炮弹全扔到‘猴子山’了。他这个人善着呢,根本不适合当兵。”
旁边的摄影记者为张炎拍照,老人的眼神很安静。
急待解放的国民党军官
49年全国解放前,张炎随着国民党退到了台湾。当时他已经和现在的夫人贺女士相识了。贺女士那个时候还在南京。“张炎虽然话不多,很含蓄,但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而且当年我就觉得他比较进步,他不喜欢国民党的一些做派。所以,他想回大陆。结果国民党把他关禁闭关在了嘉义。当时我倒是想和他在一起,已经把行李寄到了台湾。没想到有一次国民党派他驾机从嘉义飞到台北,结果他到了台北之后搭乘了别人的飞机跑回了南京。”
由于害怕国民党追查这次“开小差”,张炎和贺女士一起在苏州、无锡等地辗转。他们在焦急地盼望解放,这样就不怕国民党了。“那段时间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就靠着他从台湾带的一些钱。张炎就在那个时候学习德语。他就喜欢看书。他搞翻译,尤其是笔译很好。”
苏州一解放,当时一位和他们住在一起的地下党赵先生带领着张炎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部队。“刚解放,新中国很希望国民党的飞行员加入空军,所以他参军也没有费什么周折。”这次加入解放军对张炎来说是第二次重大选择。对于军队和飞机,他有割舍不了的感情。
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张炎作为一名人民解放军空军又投入到朝鲜战场。他驾驶着飞机帮助另外一个受压迫的民族抗击美国入侵者。这个当年的飞虎队队员和美军的飞行员同时出现在朝鲜的天空上时,我们不知道张炎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惟一可以感慨的是人生的际遇和命运的流转。
批斗会上念情书
张炎这段从“国军”转入“解放军”的经历,在文革的时候就遭到了别人的批斗。特别他是从台湾回来的,有人就说他是“台湾特务”。“他这个人特别老实,不会分辩,就把当年他写给我的信在批斗会上念,他想告诉别人当年他是为了我才回大陆的。没想到别人说他在‘放毒’。”张夫人笑了起来,“那些是情书啊。”
解放后张炎曾经被分派到了北京西郊机场。在那里,他作为教练培训了我国第一批女飞行员。如今,这些女飞行员也退役了。54年,张炎从空军指挥训练班里转业到天津交通局。“原来以为交通局会和航空有点关系的,没想到一开始管理的竟是天津的大马车!后来再也没有碰过飞机了。当时我是有怨言的,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还是那么兢兢业业地干。”张夫人老是觉得张炎太老实了。
这次转业也许是张老人生的第三次转折,从此,他永远告别了他的飞行。
张炎退休的时候,服务的岗位是天津交通局职工学校的英语老师。那时他作为飞虎队员的战斗岁月早已消散如尘烟。不幸身患中风以后,张老的行动更是仅仅局限在几十平米的方圆内。而他最后一次与飞机有关的经历,则是2001年去澳大利亚看望自己的女儿。从某种意义上讲,无论是作为飞行员还是普通乘客,他翱翔天空的经验已经无法再次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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