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虎队指的是AVG,即陈纳德领导的美国援华志愿航空队,属民间组织,全是美国人,1942年下半年滇缅公路失守,罗斯福正式任命陈纳德组建第十四航空队,飞虎队一部分队员随陈纳德编入,一部分队员进了中国航空公司,一部分则回了美国,也就是说,1942年下半年后,飞虎队就已经不存在了。”
——熊少硕
老人81岁。
老人喜欢理两块钱一个的头,并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
而在50年前,他的这种梳法曾被认为是“典型的资产阶级”。
老人喜欢写繁体字;老人喜欢穿花衬衫,戴镶金边的黑RADAR表,在家里踩着拖鞋也要固执地穿上袜子。
老人喜欢记账,并强制自己每个月只能动用1100元退休金中的800元。老人喜欢在微风无雨的成都,走大约15分钟的路程,到一家法国人开的超市花掉它。
老人更喜欢在每个月最后那个礼拜的礼拜一,到成都退休干部活动中心坐一坐。那一天,是成都“两航起义”的老人们约定聚会的日子,每一次聚会都会少几个人,“上了年纪,死剩没多少个了”。老人在风雨飘摇的年代断了七根肋骨,胸腹腔积水,心脏不好,现在话说久了就会喘不上气来。
老人说,他一生中就两个忌讳:一是上飞机前照相;二是对同事说假话。
七月,大雨滂沱的成都,一栋没有路灯的楼里,《往来》对老人进行采访,老人的谈话不是以谈自己开始,而是从一段愤慨开始。
“诚恳对人不虚假”
老人原名熊汝强,1946年后改名为熊少硕。与目前媒体所广泛报道“国内惟一健在的飞虎队员龙启明”是“老同事”。
5月17日,熊少硕看到成都一家报纸转载了关于龙启明的报道,他一看完,心中很不平静,就拿笔颤抖着写下如下的字句:
XXX报转载报道:据悉,当年的飞虎队员早已是年过八旬的老人,现在仍生存者全球仅14人,其中两人系中国人,一位是侨居新加坡的前新加坡航空公司总工程师何永道,另一位则是龙启明老人。
1.报道有关龙启明以及何永道为当年的飞虎队员,绝非真实。
熊少硕老人认为报道很不妥当,“影响恶劣”,在国外的一些老同事得知后也认为“不合适”,熊老于是打电话到报社、省委统战部反映情况。7月3日,熊少硕老人又做了如下补充:
一、 龙启明根本就不是飞虎队员之一。二、 一九四二年底或一九四三年初进中国航空公司任飞行报务员,根本就不会驾驶飞机。三、
他没有中国民航发的两航起义人员证,所以亦非两航起义人员,更不是北飞起义回国的……
不论何时何地,都应该诚恳对人,不要搞些虚假的言论,以免社会上产生坏影响。总之,人生一世,难免没犯错误机会,但有些错误是令人不能原谅的。
写完,熊老便拿出自己珍藏的鲜红的“两航起义人员证明书”。编号:0928;颁发单位:中国民用航空总局;颁发日期:1981年9月10日。“参加了两航起义的人都有这张证明。”熊老说。
“小广东”成功记
1924年11月25日,香港启德机场附近的一所民房,一名18岁的少女生下了她与60岁丈夫的男孩,取名“熊汝强”。
熊汝强自幼聪颖,1940年8月考入中国航空公司机航组,当时他只有16岁。10月,调重庆总部。作中航总台地面报务员,专门报天气。有时,他也好打架,一般都是为绰号的事。“谁要是叫我香港仔,我就拿拳头揍他,当时香港还是英国人的,这么叫伤我自尊。”为这事,不少人挨过熊汝强的拳头,后来便改叫“小广东”,这绰号就这样伴随了他几十年。
飞驼峰九死一生
1942年7月,熊汝强上飞机当报务员,飞驼峰航线,当时一架飞机3个人,一名正驾驶,一名副驾驶,一名报务员。报务员的职责就是熟练操作通讯设备,定向,报告航迹、帧数。飞行一般选择在晚上,“我习惯飞北面的航线,那样安全,昆明起飞,飞314度,到丽江,有一万七千英尺的高山,抬高高度,一过丽江,飞90度,8分钟后,最多9分钟到维西,由310度改270度,飞一万英尺,再八千英尺,呼,一下就出山了,完全没有危险”,熊汝强打起手势,做俯冲状。
有一回,熊汝强感冒,头疼得厉害,由另一人顶替,结果一进到第一排山就没再回来,“让别人做了替死鬼”,这件事他一直很内疚。
当时中航也有飞虎队员,“美国佬蛮热情,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美国大学生Hedman,他很斯文,对人很客气,但没几个月就回美国去了。还有几个当正驾驶,有一个叫Shell的就很鬼精,骗光了‘上海夜莺’白光的钱。”
1942年底1943年初,熊汝强说,从桂林考进中航当报务员的龙启明起先跟别人飞,后来到了昆明巫家坝机场,第一次飞就吐,别人就说“交给‘小广东’,看他怎么处理”,小广东虽没有职务,却是报务员中的一把熟手。“吐,怎么办?我开了个黄豆罐头,逼他吃下去,让他忍住,不要吐,到了印度下了飞机也不准吐,带着他飞了两趟,不吐了,才准予他单飞。”
“我的内心也有一些坏的东西,一个人几十年,不可能样样都对,就看主要的错误犯没犯。我们经历过很多苦的东西,现在就不要给自己涂脂抹粉了,不然会臭得不行。连自己的历史也要编一套,哎,真是要不得。”熊少硕,这位龙启明的老同事,最后以这样一句话来结束自己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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