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世纪奇案”轰动两年再受关注

　　李双全自杀

　　火车翻车序曲结束后，第一个高潮，即将在观众眼前播出。

　　3月23日，检方下令不准火化的隔天清晨，刚办完妻子公祭的李双全，趁着哥哥李泰安支开监视警力的空当，在住家附近的一棵榕树上，上吊身亡。

　　天刚亮，台东新闻记者全被紧急通报给吵醒，赶忙冲到李家采访这个最具震撼力的消息。

　　李双全留下的五封遗书被媒体公诸于世，恨检方、恨媒体、恨保险公司，字字句句仍坚称自己清白，这让社会民众顿时坠入雾中。

　　“又一条人命被新闻媒体给害死了！”

　　搞轨案的前一个月，台中有一名老师因与未成年的女学生发生性关系，被一家报纸在头版痛批为“师生畸恋”。新闻见报的当天，该老师以烧炭自杀的激烈手段抗议媒体，新闻界噤若寒蝉。

　　没想到另一条新闻的主角李双全再度上吊自杀，“媒体杀人”的大帽子实在戴不起，全台媒体均笼罩在一股不安的气氛中。

　　台湾岛南北长400多公里，人口2300万人，却拥有五家以上的综合性报纸，有线电视频道逾百台，24小时全天候播出新闻的频道有七家，SNG卫星转播车近百辆，每天产出的新闻量超过千条。激烈的竞争下，记者怕归怕，新闻还是要跑。

　　如同惊弓之鸟般，记者们笔下的李双全，从原先的杀妻诈保险金的嫌疑人，这天摇身一变，成为在遭丧妻之痛后被检方媒体施放流言害死的受害人。

　　此时，刚办完媳妇的丧事，紧接着又要替小儿子收尸，1949年随国民党从湖南迁台的李聚宝老先生，偕长子李泰安、长媳吴春芳夫妇，现身在众媒体前成为下一个焦点。

　　李家“公关”

　　在这起“火车脱轨案”中，李双全有足够的作案动机，但他当时没有作案时间，警方的视线也因此从李双全身上扩展到他的亲友。

　　哥哥李泰安曾经有过吸毒史，近几年来无固定职业，而且是高职机械科毕业，对铁路机械有一定的了解，极可能有自制脱轨器的能力……3月24日，警方向李泰安下达了“涉杀人案未结，限制离台”的公文。

　　经过李双全上吊“死谏”的震惊，媒体不敢再松懈，4月2日，开始派出固定轮班的驻守记者，每天守在李家外头。

　　老父亲李聚宝83岁高龄，早睡早起，还有午睡习惯，只能偶尔配合记者采访；长媳吴春芳生性害羞，不善与记者应对；40岁的李泰安喜欢抽烟嚼槟榔，善与人交际，就成为记者每天追逐的目标。

　　由于李泰安的名字“泰安”两字，与高速公路位于台湾中部的泰安休息站同名，于是李家屋外大榕树下的几张板凳，便被记者们戏称为“泰安休息站”。

　　李家三人容貌实在不太上相，新闻媒体一开始还只锁定在屏东地检署侦办进度，将疑点逐一向李聚宝、李泰安父子俩求证。

　　而李氏父子有问必答，还能照着记者的要求摆姿势拍照。每天不断采访相处之下，李氏父子还时常照顾吹风淋雨的记者，端茶送饭，“公共关系”做得比拥有充沛资源的检警还好。

　　台湾的《刑事诉讼法》中，有一条“侦查不公开”原则，却不明确写“侦查过程应保密”，也就给了行使侦查权主体的检察官一个运用自如的空间，有心的主事者若干讯息自行收放，懂得其中奥妙的检察官更如拉线戏偶般，有了操纵新闻媒体的利器。

　　一场媒体大战轰轰烈烈开打，随着侦办时程，先后传出李双全买卖股票亏损3000多万元台币、他的第二任妻子死于蛇毒、与第一任妻子争夺两个儿子的监护权、陈氏红琛尸体验出意妥明(镇静剂)药物、秘密证人黄福来作污点证人等等消息，或真或假，全台媒体陷入疯狂新闻战。

　　当然，检警操纵消息的这种玩法是“高空走钢索”，风险极大。之后大华证券公司出面证实，李双全不但没亏钱，还小赚数十万元，这事无疑当面打了屏东地检署一巴掌，项目小组只好专程到李家登门道歉。

　　灰头土脸的屏东地检署，还被下令“转移管辖权”，将此案直接由邻近的高雄地检署侦办，创下了台湾侦破史上的一项新纪录：案件侦破横跨三地。

　　“泰安休息站”开张

　　2006年5月29日。

　　这天天气炎热，笑容满面的李泰安拿出一块木板，上头刻着“泰安休息站”几个大字，仔细一看，下头还有一排小字，写着“项目小组六折优待”。

　　在“泰安休息站”开张之后，卖香肠的推车、时下流行的小货车改装行动咖啡车、冷饮摊贩全都聚集到这棵大榕树下，就连外地来台东旅游的民众，都指名要到泰安休息站看看热闹。台东沿路的槟榔摊更打出了“李泰安家往前走”、“买槟榔送李泰安签名照”的广告。老牌歌手沈文程的《来去台东》歌词被改成，“你若来台东，去看李泰安。

　　李泰安一家人似乎成为新一代的台湾偶像，要签名的、要合照的，李家人全都来者不拒。

　　5月30日，李泰安及妻子被邀请到台湾著名节目主持人蔡康永的《天下本无事》节目中，大谈从未曝光过的过往生活。

　　在媒体的逐一“爆料”下，民众渐渐深入认识了李泰安：他当过国民党台东县党部的义务党工、当过有酒女陪侍的酒店外场经理、曾在保险公司任理赔专员，甚至曾经误入歧途吸食安非他命等不良记录，都在检警有意无意的泄露消息下全在电视上曝了光。

　　一般人被检警如此恶整，恐怕早就被逼得挖洞把自己埋起来。但李泰安的表现却出乎意料之外，在媒体整天环顾之下，他每天准时起床，与记者讨论“你认为我的疑点在哪里？”、“为什么还不来捉人”之类的问题。

　　甚至记者围在他身边闲聊，谈到“泰安休息站”，有人笑他活脱脱就像动物园里的大象老虎般，每天等着供游客来参观。反应敏捷的李泰安随口回了一句：“那我是不是该做个牌子挂在身上，上面写‘请勿拍打喂食’！”

　　当天下午真的就有记者找来纸板，写了“请勿拍打喂食”，李泰安笑嘻嘻地到将牌子挂在脖子上任人拍摄，让记者做了一条“花边”新闻！

　　此间还有不少人为了争取上媒体版面，自动跑来找李泰安制造新闻。有自称通灵的灵媒，到他家说李双全夫妇托梦如何如何，看风水的命理师指着李家门口的芒果树，说“此树破坏风水”云云，而李泰安还真的爬上芒果树锯木修剪，结果碗口粗的断枝掉落，砸中《苹果日报》一名年轻女记者，正在拍照的“苹果妹”还因此住院一周，意外被捧为媒体焦点。

　　李泰安现象

　　时值台北政坛掀起陈水扁女婿赵建铭的“台开弊案”爆发，台湾的观众有整整一个月时间，扭开电视机就是收看“南泰安、北建铭”的新闻，几乎没有选择。

　　但很奇特的是，尽管外界骂声不断，电视台高层发现每分钟调查一次的收视率统计显示，播出搞轨案新闻的那几分钟，图表上的黑线总是飙高。

　　收视率=广告收益，搞轨新闻=收视率。结论再清楚不过，商业挂帅的电视台高层下定决心，再难看都要逼着记者挖搞轨案的新闻来播，而且愈多愈好。

　　另一方面，高雄地检署对于李泰安的调查也未曾松手。案发后两个月的搜集证据，始终没有重大突破，检警终于放手一搏，派出上百名侦查员两度大举搜索李家，搬回各种个人用药物、手工具等七大箱证物，以及一台与铁轨同宽的轨道车。

　　“泰安休息站”的阵仗一直持续着，在”侦查不公开“的原则下，案情在媒体层出不穷的独家新闻曝光下，如连续剧般不断上演。

　　这当中的媒体竞争也搞得火烧衙门，屏东县警局代理鉴识课长，依检方指示带着秘密证人，到铁路沿线一处涵洞中挖出榔头、铁撬等疑似破坏铁轨工具。这名警官在警局楼梯间，被《自由时报》记者发现拦下，拍了这批证物的照片，隔日登在头版，让地检署大为震怒。这名即将被扶正的课长也因此丢了乌纱帽。

　　陈氏红琛的验尸死因，检方放话是锁链蛇毒、雨伞节蛇毒等，但到法院时，法医当庭爆料，指地检署主任检察官曾找法医私下协调，要求更改验尸报告，引起轩然大波。

　　而“秘密证人”，也在媒体竞争的剑拔弩张中被波及。在台铁工作了二十多年的李泰安好友黄福来，见“搞轨案”成为全台焦点后，向警方自首，坦承在这次搞轨案之前，曾接受李泰安委托协助破坏铁轨。因约定当天黄福来反悔，黄福来的角色由李泰安取代，负责破坏铁轨协助犯案。根据黄福来供词，指称李双全前后搞轨7次，李泰安参与5次。

　　没想到这个应该被严加保密的“秘密证人”也在媒体追逐下曝了光，检警一度不愿面对镜头承认秘密证人就是黄福来，后来不得不大动作调查泄密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