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国际垄断资本主义，还是国际社会资本主义？

　　一、对国际垄断资本主义的详细阐述

　　当今除了少数人依然固守列宁的垄断资本主义论之外，国内外众多学者经过自己独立研究，都认识到上个世纪60年代西方发达国家带头掀起信息化为先导的新科技革命，已经使当代世界资本主义社会发生了重大变化，世界资本主义显然已经开始发展到比起列宁那个时候更高的新阶段。至于这个新阶段采用什么新命名，则是见仁见智，互有差别。西方学者多使用“晚期资本主义”、“新资本主义”、“后资本主义”这些含义较为模糊的称谓。中国学者则更加具体地表述为“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社会垄断资本主义”、“跨国垄断资本主义”、“国际垄断资本主义”、“区域垄断资本主义”、“全球垄断资本主义”、“垄断竞争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主义”等等。在这八种观点中，前七种都局限在“垄断”这个框架之内立论。他们都认为列宁那个时代是私人垄断资本主义，当代已发展到国家垄断资本主义或国际垄断资本主义等等。大体上在80-90年代，国家垄断资本主义是理论界的主流观点；到新世纪这几年，主张国际垄断资本主义者越来越多，这是我国理论界思想观念与时俱进、逐步更新的可喜现象。

　　刘昀献教授新著《国际垄断资本主义论》(河南人民出版社，2004年12月出版)是我所见到的对国际垄断资本主义作了最周详论述的一部力作。作者承担繁多的教学、培养硕士研究生和主编学报(社会科学版)的重任，依然刻苦钻研，查阅大量资料，吸取前人研究成果，经过自己独立思考和勤奋写作，终于完成了这部近40万字的专著。我通读之后，感到作者运用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的社会历史观，较为深入地考察了世界资本主义的历史进程，对当代世界资本主义的新发展、新变化、新矛盾、新趋势提出了很多新见解。这对于提高和加深我国广大干部与青年学生对这方面的思想认识是颇有帮助的。

　　作者认为世界资本主义的发展经历了四个阶段，即自由竞争资本主义阶段(1640-1871)、私人垄断资本主义阶段(1872-1945)、国家垄断资本主义阶段(1946-1974)和国际垄断资本主义阶段(1975-?)。书中用丰富的资料进行条分缕析，详细阐述了国际垄断资本主义所具有的五个鲜明的新特征：第一，跨国公司成为世界经济的主导力量；第二，国际直接投资成为国际投资的主要形式；第三，生产和资本的集中正在形成全球寡头垄断市场；第四，资本家国际垄断同盟的形式更加高级化；第五，以美国为首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建立了以综合国力为后盾的全球霸权。国际垄断资本主义基本特征的这五个方面并非平行并列的，其中第一点跨国公司自70年代中期以来空前大发展成为世界经济的主体，是最基本、最重要的特征，其余四点可以说都是跨国公司在国际投资、国际市场、国际结盟、国际霸权方面的突出表现。总之，本书对国际垄断资本主义基本特征的归纳是逻辑有序、自成体系的。

　　二、是国际社会资本主义论的有力佐证

　　本书作者视野宽阔，不仅在第一篇中概述了国际垄断资本主义的形成和特征，而且在第二篇中论证了国际垄断资本主义的新变化，在第三篇中剖析了国际垄断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趋势。

　　书中从客观实际出发，用翔实的资料高度概括出当代发达国家的资本主义在生产力、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三大方面都发生了巨大的新变化。在生产力方面，以信息技术为代表的科技革命迅猛发展，推动生产力诸要素产生质的飞跃，诸如现代大工业生产进入智能化新阶段，人类生产活动的劳动对象从地面扩展到地底下、海洋和太空，劳动力结构由简单体力劳动型向高素质、高技术型转化，企业管理由纵向的金字塔式的集权体系转到横向、网络结构等等，结果促进了经济的快速增长和生产率的大幅度提高；进而使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形态从工业经济转向知识经济，出现了经济知识化、知识资本化、投资无形化、产业科技化、就业技能化、高效低耗化、创新高速化等新特点。在生产关系方面，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所有制形式出现多元化趋势，表现为资本股份化、股权分散化，国家所有制和合作社所有制都获得较大发展，还有职工股份所有制的兴起；经济运行出现政府宏观调控的趋势，国家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对稳定经济的作用、产业政策对促进产业均衡发展的作用、经济计划对市场的调节作用都越来越明显；收入分配关系出现兼顾公平的趋势，惠及民众的社会福利制度覆盖面越来越广、保障程度越来越高，这样就能缩小贫富差距、维护社会稳定。在上层建筑方面，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阶级结构出现多层次化的趋势，传统资本家成为资产阶级的“少数派”，“经理资本家”成为资产阶级的重要组成部分，小资本家成为资产阶级的多数派；工人阶级整体素质有较大程度提高，白领工人成为工人阶级的主导力量，中间阶层越来越壮大；政治制度出现民主化趋势，表现为国家政权结构及其运行日益法制化，民主制度(/包括选举制度、政党制度、对政府监督制度、文官制度等)进一步完善化，国家的社会职能大为增强，公民权利普遍扩大；主流意识形态发生了变革，古典自由主义向国家干预主义转变，新自由主义向全球扩张，这种新自由主义确有一些反映市场经济一般规律的内容，含有科学、合理的成分。当今发达国家的资本主义由于在生产力、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这三大方面都发生了上述众多的新变化，所以资本主义制度本身“发生了部分质变”，即是说由于各方面社会化程度的大提高，资本主义社会的社会主义因素愈益增长。尽管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依然尖锐，而且有新的表现，但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可以和平转变为社会主义生产方式。

　　细读占全书五分之三篇幅的对当代资本主义的新变化和发展的历史趋势的分析之后，我惊喜地发现，全书与其说是详细阐述了国际垄断资本主义论，毋宁说是有力佐证了我所提出当代资本主义是国际社会资本主义的新观点。我于1988年8月在太原和青岛举行的社会主义理论研讨会上就开始突破旧观念，提出了资本主义的发展经历了四个阶段的新看法，即16世纪初至18世纪末的封建资本主义、18世纪末至19世纪末的自由资本主义、19世纪末至20世纪末的垄断资本主义、20世纪末开始的社会资本主义(见《理论信息报》1988年9月 5日)。2000年10月22日上午我在中共中央党校举办的高级研讨班上进而作了题为《社会资本主义是资本主义最高阶段》的40分钟的发言。随后写成全文，发表在中共中央党校主办的《理论动态》第1521期和《江汉论坛》2001年第8期(此文已收入高放文集之五《纵览世界风云》，中国书籍出版社，2002年1月出版，第 163-178页)上。我认为当代国际社会资本主义有六个基本特征：社会生产力的社会化程度更高了，生产关系的社会化程度更高了，社会结构大有变化，国家政府的社会职能大为增强，全球各国的竞争与协作大为增强，社会主义因素逐步增长。这里我想进一步补充指出，不仅发达国家，而且发展中国家和转轨的前苏联东欧各国，也都在发展这种社会化程度越来越高、社会主义因素有所增长或保留的社会资本主义。当今社会资本主义已经成为资本主义世界较为普遍的国际现象，可以称之为国际社会资本主义。我感到十分欣慰的是刘昀献教授的这本《国际垄断资本主义论》，是对我的国际社会资本主义论作了重要的拓展和更充分的论证。刘昀献教授曾经对我说过，我的国际社会资本主义论言之有理，只是他在写书过程中未看到我的文稿；现在他主持的国家哲学社会科学“十五”规划的这个重点项目已经结项，并完稿出版。但愿他在今后的继续深入研究中，对当代世界资本主义的认识能够勇于再攀登，更上一层楼。

　　（作者高放为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原载：《河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年2期 (来源：人民网-理论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