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分富士康

　　下午4点3刻，我在树荫下望着幼儿园的门，那里关着，一刻钟后才会准时打开。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制服男和一个西装男。

　　制服男的出现是最近才有的事。因为某地的幼儿园出了血腥事件，这段放学期间幼儿园就都出了制服男。西装男应该同我一样，是来接孩子放学的。门还没打开，于是他有一搭地与制服男攀谈着。

　　我意外地听到了西装男关于富士康的评论，大意是：其实有另外一家公司，跳楼人数不比富士康少，但富士康突然就成为焦点，而那一家公司因此躲过了一劫。遗憾的是，我没听清楚另一家公司的名称，突然幼儿园的门就打开了。

　　当时富士康的跳楼人数还没到两位数，而现在11连跳之后的富士康在万众瞩目中采取培训心理医生和义工，在建筑物上铺设防自杀网，对新进员工进行心理测试等措施预防员工自杀。甚至，为了防止抚恤金过高造成变相鼓励员工自杀，要将抚恤金修改到一个合适的范围。

　　目前，随着媒体的报道，许多死者以及的细节陆续浮现在公众面前，包括马向前。不久前，富士康19岁员工马向前的父亲身穿白色丧服在富士康厂区门外哭泣，陪在他身旁的还有同样跪着的妻子和女儿。

　　马向前是富士康公司今年众多坠楼自杀事件的遇难者之一，使他的父母难以开解的一个重要原因，儿子死得不明不白，他们迄今都不知道死亡原因。马的父亲对媒体说：“我们只想知道真相，我们甚至都可以不要赔偿。”

　　我猜测，郭台铭同样困惑于为什么一个个跳楼者出现在富士康。

　　5月26日下午，富士康掌舵者、鸿海董事长郭台铭为富士康出现的一系列意外事件鞠躬道歉。（相关阅读：）

　　“首先，我要感谢来参加、来教导我们怎么样防止，怎么样来预防自杀，甚至于制止现在我们所发生的这些自杀的事件的专家、学者们，我代表集团、代表我们公司的全体高层，向各位专家的你们的自动自发，尤其站在专业研讨角度给我们的指教也包括建议，甚至于批评，我们都百分之百的接受，我们都百分之百的愿意来改善。”

　　不用太怀疑郭台铭的两个“百分之百”，用脚趾头都想得出，如今他有多么期望能早点走出这个泥潭。

　　“今天我也是鼓起我的头皮，我昨天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我不知道要怎么样面对大家，面对大家要问我的问题。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下一个例子？从逻辑上，从科学的角度来看，我告诉各位我没有把握”，非常难得的，没有把握紧接着又出现在黑手起家的郭台铭口中，“我想所有的专家、学者在这里，你们今天把我从楼上丢下来也好、怎么逼我也好，我没有把握。”（事件进展：

　　没有记错的话，郭台铭很少讲“没有把握”。我很清楚地记得，在年初刚刚出现跳楼事件时，郭台铭说的是：“我们不能讲我们是最好的示范工厂，但在500强里面，我们是最守规范的工厂之一。这一点绝对有把握。”

　　我一直在想，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性，当郭台铭说会不会发生下一例的“没有把握”与最守规范的“绝对有把握”是同样的诚恳？

　　如今外面流传甚广的对较高自杀率的分析着眼于跟富士康整个公司的运营模式、以及每个员工的精神状态等因素。

　　例如，有说法称“可能大部分员工在富士康，每天面临流水线，单纯做一个重复的工作，八个人住在一个宿舍里，无论公司对个人的冷漠，还是员工之间的交流，都非常脆弱。”

　　也有兴致勃勃地探讨风水有问题、需要请大法师做法的说法。富士康的上空真的有魔咒吗？如果有，我宁愿相信问题出在工厂规模——不管这是不是答案，始终有这么一种可能性：匪夷所思的问题，其答案却超乎想象的简单。

　　富士康在全世界有90万员工，在全中国有82万员工，其中449989位员工在深圳地区，光龙华一个产区就有20万的员工。

　　郭台铭说：“我们到深圳来，我十几年来到这儿是一片荒芜，我们带领一批同仁开荒起来，现在已经发展到一个25万人的制造、生活的综合性的小型城市。”

　　他想描述的是一段披荆斩棘的建设史，几十万人汗水浇灌下，诞生了一个小型城市。但这绝对是个怪异的小型城市，城市里每一个人都服务于富士康产品的某一个侧面，对于这些工人来说，眼前的几十万人陌生人都是自己的镜像。

　　我没有这种体验，但我猜测，会不会有一部分人的内心感受，类似生活在一套安置了几千面镜子的房间里。 历史上第一个十万人级别的工厂，是福特的胭脂河工厂（River Rouge Plant）。这个工厂自1917年开始建设，直到1928年也不过10.4万人。

　　如何干预数十万人的工厂里的心理扰动，这个问题也许有几分类似于如何解决千米超高建筑如何防火一样，说不定有完美的解决方案，但何必呢？

　　反正胭脂河工厂不再有十万大军，这里如今最夺人眼球的是那块全球最大的屋顶绿化——总面积达42000平方米。而最令人称道的是科学家估计，这块屋顶绿化能够将原先的生物栖息地恢复25%左右，以及屋顶绿化后的第二年，公司员工就在屋顶上拍到了喧鸻（killdeer）在此筑巢产卵的照片。

　　1935年的《时代》杂志封面故事讲了这么一个段子，“在胭脂河厂区，闲坐是不受欢迎的。有一次，主管Sorensen看到一个工人蹲坐在一个箱子上摆弄一根电线。Sorensen大步跨向前，一脚踢飞了箱子。等那工人站起身来，他把Sorensen一拳打倒在地。”

　　Sorensen爬起身后说：“你被解雇了！”

　　“随你的便吧，”那个工人吼道，“我是贝尔电话公司的员工！”

　　拆分富士康工厂，信不信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