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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中的贫困母亲

来源:《环球人物》杂志
2010年07月20日10:42

  


    奋斗中的贫困母亲

  6月25日,北京王府井步行街,一道别致的“风景”吸引着熙来攘往的人流。

  “为了母亲的微笑——幸福工程救助贫困母亲行动十五周年主题摄影展”正在这里举行。2000多幅图片和简约的文字说明,记录了“幸福工程”15年来的风雨历程和各项成果。

  “幸福工程”是一项由中国人口福利基金会等单位发起的公益活动,旨在以贫困母亲为救助对象,帮助她们发展家庭经济,脱贫致富。此次展览由“幸福工程”组委会主办,摄影作品都是由“幸福工程”志愿者、天津师范大学教授于全兴花了10年时间拍摄的精品。他共用相机记录下820位贫困母亲的真实生活瞬间。

  “八百母亲”的故事告诉人们,无论生活多艰难,她们都没有忘却自己的责任。她们的眼神中,充满对子女的爱和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她们的泪水和笑容,饱含着苦与乐,那一段段非同寻常、感人至深的经历令人震撼和感动。

  一位在北京某外企上班的小伙子告诉记者:“我从小生活在大都市,很难看到这样的图片,也是第一次关注‘幸福工程’,有必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它,有钱的出钱,让贫困母亲早日脱贫。”

  来自河南的王女士说:“我来自农村,也是一位孩子的母亲,但与相片里的这些母亲相比,我生活得要好一些。我真想见见每位母亲,告诉她们要坚强。希望社会多帮助她们。”话说至此,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其实,在摄影师镜头的背后,还蕴藏着“八百母亲”更多鲜为人知的故事。近日,本刊记者专程奔赴一些偏远地区,对其中的几位母亲进行了采访,亲身感受和目睹了她们的奋争与变化。

  那里需要我举起相机

  《环球人物》杂志记者 刘畅

  “820位贫困母亲是怎样和您这个大学教授联系在一起的呢?”

  “我原来不是老师,因为那些贫困母亲我才改了行。这样我每年至少有两个假期能去关注她们、拍摄她们……”

  参观“幸福工程”摄影展后,环球人物杂志记者在北京采访了摄影师、49岁的于全兴。他讲述了自己与“八百母亲”之间长达10年的交往故事和不平凡经历。

  没有最难,因为一切都很难

  2001年初,于全兴还在天津《家庭报》做记者。他受“幸福工程”组委会委托,去西部拍摄采访贫困母亲。“这正好能捡起我多年前的爱好——摄影”,于全兴二话没说,收拾行囊就上路了。

  元旦刚过,青海大部分地区还笼罩在漫天风雪之中。白的天,白的地,白的房屋,狂风“呼呼”刮过,寒气钻人骨髓。于全兴站在海拔4300米的高原上,有些摇摇欲坠。强烈的高原反应,使他只能拼命呼吸,“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

  “我不是第一次去青海,但却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恶劣的环境。”于全兴走访了很多乡镇,那种强烈的反差一直刺痛着他的心。“在城里,每次下雪,我女儿都欢天喜地,盼着出去玩。但在这里,一场大雪,就能埋葬一个孩子的童年。这里的雪太大了,冻得那些拾牛粪的孩子手肿胀、发紫;更可怕的是,如果牲畜被冻死,就断了全家的生活来源,对他们就是场大灾难。”

  在青海平安县寺台乡窑洞村,于全兴见到一位叫王生花的妇女。她当时30岁,有两个小孩。她的丈夫在1996年因中风丧失了劳动能力,生产和生活的重担,全压在了王生花身上。她家有两头骡子,给丈夫治病卖了一头,换回600元钱。2000年,丈夫的病情刚刚有所好转,另一头骡子却丢了。

  那天晚上,王生花饭也没顾上吃,就钻进山里找骡子去了。对于这个贫困家庭,牲畜是最值钱的财产。骡子丢了,是塌天的大事。王生花在大山里四处寻找、呼喊她的骡子,天都亮了,还是不见骡子的踪影。她没回家,继续在找。老天总算有眼,第二天中午,骡子终于找到了,可是王生花却受了风寒,右臂因此瘫痪。不久,王生花的公公也因中风倒下了。

  “从此她要用独臂支撑全家五口人的生计。”听着王生花痛苦的讲述,于全兴环顾王家,粗算了一下全部家当,价值不足百元。他将身上所带的一个煮鸡蛋给了王生花。她转身将鸡蛋掰碎,塞进孩子嘴里……于全兴按动了快门。

  这组照片发表以后,王生花得到了一笔特殊的捐助。捐助她的是平安县寺台乡的王孝柏。王孝柏也曾是个贫困母亲,最困难时曾欠债2000元。1996年8月,“幸福工程”给王孝柏提供了2000元的资助,她用这笔钱买了4头猪,搞起了生猪育肥。2001年,有了本钱后,王孝柏又瞄上了药材种植项目,当年就获利近万元。王孝柏富了,更想帮助处在困境中的姐妹。王生花得到王孝柏1000元的资助后,搞起了废品收购……

  于全兴知道这个信息后,非常高兴。他意识到自己拍的小小照片,竟能发挥如此大的作用,能给一个家庭带来不小的变化。此后3年,于全兴又去西部采访拍摄了6次。2004年,他决定干脆改行,调入天津师范大学做了一名老师,这样便有更多的时间拍摄。10年里,他从天津往返西部贫困地区21次,走访了64个贫困县、267个村寨,拍摄了820位贫困母亲。

  眼泪都流在了西部

  回忆起这些往事,于全兴说,每次整理拍摄的照片和采访日记,就仿佛重新踏上了西行的路,看着看着便会泪眼模糊。

  800多个母亲的名字,于全兴几乎都能记住;谈起每一位母亲,都能讲出许许多多难忘的故事。说到采访,他说:“我一边拿着相机,一边和她们谈,触动我自己的地方,就举起相机。很多照片是我在落泪的同时按动了快门。我曾说过,我活了近50岁,眼泪都流在了西部。”

  “这个母亲叫覃纯菊,是重庆市城口县棉纱乡一个山村的。”于全兴指着一张照片给记者看。覃纯菊的家住在半山腰上,9年前丈夫因为耐不住贫困出走了。从此,这个母亲带着两个孩子独自抵抗贫困。一次山洪暴发,把她家唯一的茅草房冲垮了。覃纯菊没有被吓倒,她把两个女儿寄养在别人家里,自己盖一块塑料布,靠着剩下的一面残垣断壁睡觉。

  后来,政府救助覃纯菊3000元钱,让她盖房子。于是,她每天到山下的河边去筛沙子、背石头。于全兴掂了掂,那沙子或石头一筐100多斤,自己根本背不起来。更难的是那里根本没有路,全是山。“你想想,一个女人就这么一趟一趟地背,一天背两趟,不到3个月,硬是在山上背出一栋房子。她给我看她的背,那真不是女人的背,脱了很多层皮。”覃纯菊说:“我只有靠这双手,养活女儿,供她们读书。”于全兴向覃纯菊表示,愿意资助她的大女儿上学。大女儿感动得跪在他面前,他含泪把她扶起。

  于全兴每次出行,身上穿的摄影马甲里,前后都塞满了钱。“一般前面是准备给这些贫困母亲的,后面是我此行的生活和交通费用。”但有好几次,于全兴都把钱“花”得精光,只好向当地政府借钱才能回到家。

  于全兴常因没钱给那些贫困母亲感到“很不是滋味”。“开始我拍一些母亲,她们躲着我,害羞、害怕;后来知道我能给她们希望,每到一个村子,很多母亲都抢着让我拍。我每次带去的‘幸福工程’资助款有限,很多母亲都拿不到。当我坐车离开村子时,她们围着车,追着,那种期盼的眼神,你真的不敢看……”

  不容易拍到她们哭

  于全兴说,拍摄贫困母亲10年,他经常流泪。但在他的镜头里却很少能捕捉到眼泪。“这些母亲很少抱怨她们的生活,很少因为谈到贫穷而掉泪,只有谈到孩子时,才会有泪水。她们更多的是一种对苦难的坚忍和对幸福的执著。”

  环球人物杂志:作为女人,她们也有梦想和愿望吗?

  于全兴:当然有。她们也很爱美,家里的墙上挂着捡来的破碎镜片;她们的愿望就是“我想有头牛”,很简单。

  环球人物杂志:我国的贫困人口很多,有没有人劝过您,您个人的力量太有限了?

  于全兴:太多了,朋友家人都有,他们也是出于对我的关心。但你们没有进去,不知道那种感觉。我还想说个例子,在云南丘北县一个村里,有位26岁的母亲叫顾彩莲,她有两个孩子。顾彩莲后来疾病缠身,但她还是每天不停地编竹箩,好让丈夫去换回几个零钱贴补家用,她自己却舍不得看病。当顾彩莲向我诉说家里的情况时,没有掉一滴眼泪,甚至是那样的平静,如同讲述别人的故事,可我端着相机的双手却在不停地颤抖。顾彩莲的照片在媒体发表后,3万元来自各界的捐款飞向这位坚强的母亲。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愿放弃做这件事的原因吧,毕竟它能改变一个家庭的命运。

  环球人物杂志:现在您觉得最大的困难是什么?

  于全兴:是体力吧。50岁的人了,有时候也会发憷,特别是快到暑假的时候,想着又要爬山了,每次至少也要爬三四个小时。因为没有路的地方,才是真正贫困的地方。现在我开始带我的学生们进去,希望他们能够继续我的工作。

  环球人物杂志:您下一步有什么打算,还准备这样拍下去吗?

  于全兴:我还会继续拍下去,但是我也开始思考怎样更科学有效地资助这些贫困母亲。下一步,我想能否将我拍摄的上万组照片,通过拍卖或其他形式,使其产生更大的影响力和捐助效果。我希望有点子的朋友们,也能给我们一些好的建议。

  祝学英:“娃儿读书最要紧”

  于全兴(“幸福工程”志愿者、天津师范大学教授)

  2006年4月,我只身前往西部,继续用相机记录贫困母亲的生存状态。此行的目的地是贵州纳雍县猪场乡。云贵高原“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山高坡陡,从乡里到各村,基本上都是土路;当地多雨,道路泥泞,车子根本走不了,我和其他几位同行志愿者只能靠两条腿进村。

  这次,我的第一个访问对象是倮(音同“裸”)保鸠村的贫困母亲祝学英。

  40岁的人看着像年逾花甲

  我第一眼看到祝学英时,她正在把自家院子里沤好的肥往背篓里装,准备背到地里。“你们好!”祝学英用生硬的普通话跟我们打了个招呼,然后领着大家进了她家的茅草屋。

  看到眼前的一切,我的鼻子一酸。这哪里称得上是家啊?!床是用几块木板搭成的,地上放着两袋苞谷,靠墙边的炉子上烤着几个土豆,旁边放着锅碗和盛饭的小木桶。除此之外,再无其它摆设。

  我们坐在床边上,和祝学英聊了起来。她穿的衣服早已洗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脚上是一双破旧的球鞋,脸庞黝黑而粗糙,额头和眼角布满了皱纹,看上去像60岁的老人。

  “我今年44岁。”祝学英笑了笑,有些无奈。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年轻漂亮?她顿了顿又说:“活着不想岁数,我已经不在意这些了。”

  祝学英和丈夫有一双儿女,一家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倮保鸠村,就靠从2.4亩沙地里刨食维生。一年下来,她家只能收获200公斤苞谷和1000公斤土豆。

  命运似乎专门要和祝学英作对。1996年的一天,她身患重病的丈夫用留恋的目光看了一会儿妻子和儿女,然后慢慢地停止了呼吸。那天,村里的人都听到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声。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邻居们都能看到每天她红肿着眼睛出去打牛草、侍弄苞谷苗,有时还打些零工。家里没了男人,祝学英只能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撑起这个家,供两个孩子上学。

  “很多人家里条件不好,就不让孩子上学了。你这样想过吗?”我问。祝学英摇了摇头:“我自己就没有读过书,一辈子都在这了……宁可自己饿一饿,也得让孩子们学习。”

  2005年开始,中小学学杂费全免了,这让祝学英松了一口气。那一年,女儿杨丹读小学四年级,儿子杨坤福也参加了中考。

  半走半爬给孩子送煤

  中考成绩公布了,杨坤福以全乡第九名的成绩,考入县重点中学三中高中。县城距倮保鸠村65公里,杨坤福只能住在学校。每学期600元的住宿费,再加上学费和吃穿花费,一年至少需4000多元。祝学英咬咬牙,卖了丈夫留给她的那头牛,得了1200元,又向别人借了600元。靠着这1800元,杨坤福总算把第一学期念完了。

  “以后还要花更多钱,你从哪里去弄啊?”我担忧地问。祝学英“嗯”了一声,然后喃喃自语:“牛也卖了,能借钱的人家也都借了,以后怎么办啊,真没钱啊!”她也曾萌生过让孩子辍学的念头。“可娃成绩好,周围的人都来劝我:‘让娃学,让娃学。’”

  儿子上高一的第一个学期,一次学校要开家长会,祝学英为了省钱,天还没亮就背着一瓶水和几个土豆上路,走了几乎一整天才到县上。

  “娃儿的衣服简直不像样子,其他同学的都干干净净。” 祝学英的心被深深地刺痛了,母子俩抱在一起,痛哭失声。家长会结束后,老师特意找到祝学英说:“你儿子学习不错,要把他供出来呦。”

  回家后,祝学英想了一夜。老师对儿子的肯定,“逼”得祝学英又咬了咬牙——“一定要让娃读出来。”于是,她一有空就到外边捡破烂,捡到一点卖一点,卖的钱都攒起来。“捡破烂换来的钱也不敢买化肥了,总是娃儿读书要紧。”

  “娃儿读书要紧”,是丈夫死后祝学英最大的人生信念。她向我讲述了2003年的一件事。当时,儿子还在乡里读初中。她每个星期给儿子送一次煤,一次背60斤,供他生火做饭兼取暖。为了省钱,儿子经常舍不得去食堂吃饭,而是在宿舍里的炉子上烤个土豆或弄点简单的饭充饥。

  一个周末,她像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去给儿子送煤。为了省时间,她没有走大路,而是登上了山上那条她常走的小路。走小路近一些,但山势很陡,走一趟也要两个多小时。

  这次,祝学英走到半路时,天空忽然暗了下来,转眼间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让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但她仍然佝偻着身子,费力地往前走,只想着尽快赶到乡里。不料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整个人顺着山坡往下滑,尖利的石块在她身上划出了一道道口子,一条小腿更是变得血肉模糊。看到背篓里的煤一块块掉了出来,顾学英顾不上流血的腿,赶紧扑过去抓住剩下的煤。

  “得先把煤赶紧送去,不然娃儿可要受冻挨饿啊!”祝学英心想。她站了起来,擦擦脸上的泪水、雨水和腿上的鲜血,把剩下的煤分成两堆,背起其中一堆继续赶路。就这样,她手脚并用,半走半爬地赶到了学校。后来,她又跑了一趟,将剩下的煤全部背回。

  那天,祝学英一瘸一拐地回到村里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不过,在祝学英对2003年的回忆中,不全是苦难。这年冬天,她得到了“幸福工程”2000元的帮扶款。谈到这件事时,她的眼里满是感激。

  政府资助翻新房屋

  2007年7月,我第二次来到倮保鸠村,并见到了祝学英的两个孩子。放暑假了,儿子在家看书,女儿打草刚回来。本来在“幸福工程”帮助下添置了头牛,可为了儿子上高中,祝学英又将牛卖了。

  2009年暑假,我带着天津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幸福工程西部探访团”的5名学生再赴贵州,第三次来到倮保鸠村。

  祝学英的儿子杨坤福领着我们去田里,找到了正在割猪草的母亲。她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看到我们很是高兴:“欢迎你们啊!”

  在“幸福工程”的帮扶下,祝学英家新添了一头母牛。但由于两个孩子上学需要不少钱,她家的日子依然过得很艰难。“去年,俺家翻盖房子,政府补助了2000块钱,俺也卖了牛,但还是吃紧,到最后连请帮工吃一顿饭的钱都没了。村长就动员全村的干部,硬是帮着俺把这个茅草房改成了现在的水泥瓦房。”

  我们这次来访,杨坤福刚参加完高考,考了405分,他的妹妹杨丹也上了初二。祝学英渴望儿子能考上大学,走出大山,改变一家三口的命运。可是,大学高昂的学费,冷冷地横在了她的面前。

  “大学学费得好几万,你怎么供他读呢?”我问。

  听到这话,祝学英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借也借不了这么多啊!光靠一两头牛咋行?我也想让儿子继续读书,可家里真没钱了。”她如今快50岁了,沉重的负担和繁重的农活,使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望着儿子,她眼神中充满了沮丧。“实在没办法,就只能让娃儿不读了,让他在家喂牛、种庄稼。再上大学的话,我实在扶不了他了……”

  “有时我也想干脆别再读了,就这样了。可一想10多年都坚持下来了,还是有些不甘心。”面对这样的现实,杨坤福跟母亲一样有些失落。

  后来据我了解,因为凑不够学费,杨坤福没有去上大学,祝学英让儿子再复读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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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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