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财政的支持,救助站的亏本买卖无以为继。 图/袁凌 | 去年8月1日以来,该市数家救助站始终未获财政拨款,一家面积20多平方米的县级救助站至今不敢挂牌
长沙市望城县民政局门外,有三间门面房,加起来大约20多平方米。
这不是一家商铺,县城里的许多人不知道它的用途。
12月29日,严杰夫站其中一间办公室模样的房子里,手抚墙角的一块木牌。木牌上的字样是:“望城县救助管理站”。
救助站“不敢挂牌”
“我这三间房子,堵在民政局大门边上,受助人员的床铺都面对着大街,展览似的。”
“牌子8月1日就做好了,就是没挂出去。不敢挂啊!”
严杰夫的身份曾是望城县收容遣送站站长,2003年8月1日之后,他带着两个老部下开始搞救助。眼下,严还不敢断定自己就是救助站站长。救助站的经费、编制、地址都还没有落实,墙上的《事业单位法人登记证》也还是过去原收容遣送站的“老皇历”。
“我这三间房子,堵在民政局大门边上,受助人员的床铺都面对着大街,展览似的。”严杰夫介绍,目前,这三间房子就是一个完整的望城县救助管理站了,此前花了几万块钱改造,两间睡房有四五架床,一间食堂有五六个座位。
没有法人登记证不是望城县救助管理站至今不挂牌的全部原因。严杰夫说,他不想主动承认这个“三间门面房”的客观现状,他想请县领导来看看救助站的尴尬条件。
“按照《救助管理办法》规定,救助站应该有独立的场所和活动场地,长沙市还规划要建100个床位的分区救助站。
一百个床位的救助站要花多少钱?严杰夫的说法是300万元。可当下不要说300万元,开张以来站里还没收到一分钱财政救助经费。之前的48个受助者花掉了18000多块钱,连同改造经费一起,都是县民政局从救灾救济款中挤用的。
由于历史原因,望城县救助站的条件可能是长沙地区最困难的,但其他三座救助站也都面临同样的窘境———缺钱。
收容遣送时代的“老本”
所谓“老本”,也就是过去收容遣送时代积蓄下的收入。除此之外,财政、民政都没有下拨改造和救助经费。
“吃老本”是长沙市救助站当下的现实处境,所谓“老本”,也就是过去收容遣送时代积蓄下的收入。除此之外,财政、民政都没有下拨改造和救助经费。
“我们已经打了几次报告上去,目前还没有说法。” 救助站办公室主任李桓说。
长沙市救助站已将过去的收容房舍进行改装,院子中堆叠了假山,还添了有彩电的活动场所。
“这些改造花了50多万元。”李桓介绍,8月1日以来,长沙市救助站共救助1082人次。“基本的救助能保障,但要更好地提高救助能力,就需要资金。”
救助站目前的食宿标准参照了长沙低保标准———每天6元。在救助站食堂,益阳市桃江县青年郭惠群正在吃午饭———米饭、炒胡萝卜。郭此前到广东打工没找到事做,被深圳救助站转过来。他希望救助站给他买车票回家,但这个要求被拒绝。救助站业务二科科长罗佑满说:“只能资助他一张22元到益阳的车票,他可以到益阳再向当地救助站求助。”
长沙下属的浏阳市救助站至今也没有得到财政拨款。
12月29日,记者现场所见,救助站正在改造中,围墙尚未完工,底层未改造,已经使用的男女宿舍设施相当简陋。
站长黄坤华拿出一份该站向上级提交的《关于救助管理工作情况汇报》,文件显示,浏阳救助站改造资金需要10万元。8月1日以来,共救助248人,开支救助费用4万多元。
“这两笔钱都还没有着落。”黄坤华说,但他对前景表示乐观,“政府开了会,纳入财政预算,每年拨付20万元,民政局自筹20万元”。
这位站长解释说,浏阳经济实力比较强,财政收入有9个亿,“市里比较支持救助事业”。至于自筹20万元经费的来源,黄表示,发行福利彩票能弄到七八万元,还可调剂一部分救灾救济款、“争取一部分低保资金”。
谁是合格的救助对象
职业乞丐当然不属于救助对象,而真正的因生活困难而流浪乞讨的人并不多。贵志平说,即使是这种人,也不会主动来求助,因为他们的困难救助站无法长期解决。
“不是说我们手头紧就不救助应该救助的人,可这种影响确实是存在的。”李桓认为,以长沙各救助站目前的财政状况,显然做不到来者不拒。
12月24日,救助站拒绝了一名前来求助的妇女,妇人的丈夫在车祸中烧伤未得处理,生活无着。业务科长罗佑满当时给出的理由是:“车祸属交通部门处理,应找相关部门反映”。
李桓说,求助者当中很多人不符合救助条件,可是出于人道主义,他们还是都救助了,这主要指被偷被抢或失业,生活临时遇到困难的一类。按照救助办法的“三无”规定,这些人并非流浪乞讨人员。
望城县民政局副局长程凯则表示,他们救助的很多人都是可救助可不救助的。“对于这些人,都是管吃住,打发一张车票”。
12月29日中午,一位老人沿街乞讨来到望城县救助站门前。站长严杰夫明白地说:“这不属救助对象。”
判断谁是救助对象,对长沙救助站的工作人员来说是个难点。在长沙市民政局副局长贵志平看来,职业乞丐当然不属于救助对象,而真正的因生活困难而流浪乞讨的人并不多。贵志平说,即使是这种人,也不会主动来求助,因为他们的困难救助站无法长期解决。
李桓则表示,在他们过去救助过的人群中,肯定有一部分人是虚假求助。
救助站的负责人们还有另外一种苦恼。“城管搞运动,清市容。就把人往救助站送,”程凯说:“送过来的人有摆摊的、打游击卖货的,按规定不属我们救助范围,我们只好解释半天。”
医疗费用最难解决
在很多情况下,精神病人要送精神病院,精神病院要求鉴定,牵涉到费用;送往医院,医院可能认为流浪者并没有病,只是营养不良或者饥饿;但救助站会认为他有病,该先送医院。谁有道理很难说。
目前,长沙救助站财政面临的最大考验是救助人员的医疗费用。
浏阳救助站的汇报材料显示,在该站此前4万多元救助费用支出中,一位老人的医疗费就占了1.5万元。
“这个老人在街上昏倒,被110送来,身上有病,我们送到医院抢救,好转后又送光荣院中药治疗。”黄坤华介绍说,老人是广东人,60年代因为偷红薯怕惩罚逃出来,在浏阳流浪几十年,会说浏阳话,我们为了查清他的身份费了很大功夫,最后总算联系上他家乡的侄儿,我们送到广东,老人进了敬老院。”
“带病求助是个难点。”李桓说,市救助站此前也为一个80来岁的甘肃老人花了3000多元医药费,老人在站里呆了两个月,6个儿子没有一个肯来认领。
此前,长沙市本地媒体报道过救助站发生的两件事:一个重病流浪者在长沙市救助站门口死去,另一名生病女子在救助站发病,被救助站和湘雅医院间推来推去,不知道该谁出钱。
长沙火车站客运部党支部书记何进说,救助办法实施以后,火车站送了一个有病的过去,救助站不收,“我们只好把人放在站门口走掉了。”
根据新的《救助办法》及《细则》,有重病的流浪乞讨者应先送医院救治。
就此,长沙市政府曾召集民政、卫生、110、福利院负责人召开协调会,提出重病患者由卫生部门确定收治医院,费用由财政负责。
但求助者进站时是否有疾病难以判断,李桓说,“站内突发疾病的,都是我们出钱。”
长沙市民政局在汇报材料中提到,“有些求助者蓄意带病求助,企图将医疗费用转嫁给救助站;部分家属利用救助办法,把本应由本人和亲属承担的费用推给政府。”
关于什么是“重病”,医院和救助站之间常有争论。长沙110指挥中心李树志分析:“一个人在街上躺着不动,群众报警。这个人的情况有三种可能:精神病;其他疾病;饿晕了。”
李树志说,在很多情况下,精神病人要送精神病院,精神病院要求鉴定,牵涉到费用;送往医院,医院可能认为流浪者并没有病,只是营养不良或者饥饿;但救助站会认为他有病,该先送医院。谁有道理很难说。
流出地不接人
苏州市政府有能力把乞丐全部护送回流出地。但长沙的财政实力显然不能和苏州相比。
12月中旬,长沙市民政局在向市政府汇报情况时提供了一组数据:由救助站资助路费或提供乘车凭证返乡者为605人,留站(院)者284人,家人接回者98人,外省民政部门派人接回者更只有27人。
在长沙救助站,那位甘肃老人的一个儿子来接父亲时明确表示,要救助站负责返乡路费,否则就不接人。据介绍,长沙其他救助站也都存在这种长期滞留的情况。
李桓表示,流出地民政部门不愿接人的问题是个大难题,如何协调尚未理顺。长沙民政局在汇报中提出“应建立跨地区人员交接的运行机制,彻底解决救助对象流出地无人来接的问题”。
另外,痴、呆、傻、残疾人、精神病人一旦进入救助站,很难送出去。同属民政管辖的福利院在接收上也有困难。民政局工作汇报说,长沙市第三福利院(原精神病医院)4个多月内接收了102个精神病人,只送走48人,该站经费非常困难。
一个可资比较的情况是,记者采访得知,苏州民政局也曾面临类似问题,但当地政府有能力把乞丐全部护送回流出地。但长沙的财政实力显然不能和苏州相比。
12月25日早上,长沙市救助站三天前接收的一个智障儿童突然哇哇大哭起来。工作人员只好加紧和市第二福利院联系,准备当天下午把孩子送过去。这名儿童能在福利院里呆多久?救助站工作人员摇头不语。
救助站扩建的可能性
由于救助站不如收容站有油水,工作又非常艰苦,一些有关系的人想要调走。
2003年9月4日,长沙市人民政府常务会议提出,要在长沙市主城区5区和下辖四县设救助站,必须有床位100个。
长沙市民政局10月24日下发了正式文件,确定市主城区5区各设一分站,并要求在2004年6月底前完成设施、编制配备。长沙市救助站编制36名,主城区五区救助分站各编制6名,郊县各站编制4至6名。
“民政局是下了文件,可是市里面没有正式红头文件,”望城县民政局副局长程凯说。市民政局的文件对地方财政没什么作用,我们的问题还是得不到落实。
严杰夫对建站的事也有点忧心忡忡,“救助毕竟是贴本买卖,政府积极性不高,会也开了几次,没一个明确说法。”他介绍,望城县的财政收入有4个多亿,正在争取进入湖南三强县之列,“关心的主要是能见效益的事业”。
12月29日,长沙市市长谭仲池在市民政局现场办公会议上表示,各分站一定要建。“财政有困难也要建”。
此前两日,记者采访所见,长沙三个县级救助站里几乎没有求助者。宁乡县救助站站长贺建冬承认,由于救助站不如收容站有油水,工作又非常艰苦,一些有关系的人想要调走。“开年肯定会动一批。”贺建冬说。
本报记者 袁凌 长沙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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