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免大会召开前，选民名单按程序张榜公布。本报记者 邢学波 摄

　　按照常例，今年的3月中旬就要进行村委会的换届选举；但昌平南邵镇姜屯村的村民却再也等不及，大年刚过初四，他们就召开全体选民大会，将原村委会的五名村官统统罢免。

　　■大年初四罢村官

　　1月25日，大年初四，昌平南邵镇姜屯村里不时响起爆竹声。上午9点钟，村东头新建的村委会大院渐渐热闹起来，村民们接踵而来，他们是要参加全村的罢免村干部大会。

　　罢免对象为姜屯村村委会的整套班子：包括村委会主任丁连城、副主任王德仓，另加王桂荣、李茹玲、丁峰等三名委员。

　　姜屯村全村600多名人口，选民有525人。上午8点多钟，镇政府包括副镇长尚文生在内的十几名工作人员已经到会。会场其实就是村委会门前的露天大院，村委会门口的台阶就成了临时的主席台。大会主持人是南邵镇政府社会事务科科长李元军，他一个人手持话筒站在“主席台”上主持会议。“屋里的会议厅太小了，根本容纳不了这么多人”，村民们介绍说。尽管露天挨冻还要站着开会，与会众村民却是神色庄严而又精神抖擞。

　　选民陆续进入会场的过程中，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同时就在大院门口清点人数。按法定程序，参加罢免大会的选民人数必须超过总数的一半，大会结果才有效。

　　村委会里的大挂钟指向9点半，这是大会清点人数的规定截止时间，大会主持人李元军宣布清点结果时，拥挤而又喧闹的会场立即安静下来，这数字关系到罢免大会的有效性，罢与被罢的双方都悬着心。

　　结果宣布已到选民276人。会场里一片嘘声。这意味着，罢免村干部大会可以有效地进行了。“来这么多人挺不容易的。全村选民总数525名，其中100多人都是被罢干部的亲戚、本家，在我们的估量中他们是绝对不会来的。”村民代表之一的丁建宇对记者说。

　　丁建宇是要求罢免方的村民代表，按照法定程序，主持人宣布大会开始后，先由他在5分钟时间里陈述罢免理由。接下来，应该是被罢免方代表的5分钟申诉，但5名村干部此时却一个也找不到影了，大会宣布被罢免方弃权。在几秒中的沉默后，会场突然爆出热烈掌声，持续了约两分钟。

　　上午11点钟，投票结束。在5名村民代表的监看下，镇政府负责人当场开箱点票。10多分钟后结果就出来：实际投票人数为330票（大会进行中有后来者），同意全部罢免的有317票，两票完全反对，两票弃权，其余同意个别罢免。

　　这时候，村委会大院门口响起了爆竹声，村民们搬来成箱的鞭炮堆在地上。大家伙嚷着笑着，七手八脚抢着放。大爆竹、二踢脚，惊天动地的响声持续了足足一个小时。“大年三十也没有这么热闹！”村民们说。

　　就在喧闹的鞭炮声中，镇政府负责人当场收回了村委会主任的任命书、村委会公章，投票的结果随即被张榜，公布大会通过了对村委会主任丁连城等5名村委会干部的罢免决议。

　　■村民不满意村干部作为

　　被罢的5名村官是2001年3月经过村民选举上任的。说起当初选举时的情形，许多村民对自己草率态度表示后悔：“当初我根本就没去，那时候就觉得谁当村长跟我没什么太大关系。”“投票的时候，我们家老太太去的，她就让别人给写了一个就完了，好像就没太当回事儿。”随后的三年里，村委会的一系列表现却引起众多村民的不满。

　　1月26日下午，记者找到丁建宇、王淑玲等7名村民代表，他们一起向记者陈述了要求罢免这些村干部的理由。

　　理由之一是村委会不办实事。

　　“村里路不好，我们村民代表已经提了几年”；“冬天村民没地儿洗澡，村民代表会上形成决议盖澡堂”。然而村民们发现，“村里的路始终没人管，大伙用的澡堂也没影儿”，而村委会新办公室却很快盖了起来，而且“非常阔气，里面还有洗澡的地方，村干部可以在里面洗澡，村主任的办公室里还有套间，套间也可以洗澡”。村代表们提议把村委会的北边改成大伙用的澡堂子，但没有结果。

　　理由之二是村委会挥霍花销账目不公开。“村里这一年收入了多少钱，又花了多少钱，怎么花的干什么使的，我们想知道，让他们弄个老百姓能看明白的东西贴出来给大家伙看看，他们遮着捂着，那账就是不敢让人看。”

　　村民们发现那些他们选上来的村干部越来越“不知道过日子”：搬进了70多万元的阔绰新村委会办公室，配上了高级笔记本电脑，花了近两万元买来豪华的大背投电视说是为了党员学习，而前年拿到70亩地的六环修路征地补偿款后随即就买回了一辆20多万的桑塔纳2000轿车……村民们看得有点儿眼花，更有些“憋气”：“我们姜屯村是个小村，总共才180多户。你多大级别，就摆这么大谱，拿着大家伙的钱这么糟蹋？”

　　2003年7月12日是村里例行的“民主理财日”，村委会和全体村民代表开会讨论村里的财务问题，镇里也派干部参加。结果有20多名村民得到消息来到会场，表示想旁听。村民代表当即表态赞成普通村民听会，但却遭到村干部的抵制。争执的结果，8名村民代表离开会场而罢会。“我们不明白，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人听？不是民主理财日吗，民主体现在哪？连听个会都不行？”

　　不满的地方远不止这些。村民代表们递给记者一份他们去年7月份呈送村委会的“质询方案”：上面列出的“质询”内容有十几项，而据说村委会没有任何实际性答复。

　　■土地补偿款发放起冲突

　　村民对村委会的不满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而村民与村委会在土地征用补偿款分配上的分歧，以及由此而导致的一系列的矛盾冲突则构成了罢免村官的直接导火索。

　　北京市修建六环路，姜屯村有70多亩地被征用，可以拿到300多万的征地补偿款。这笔钱怎么用呢？村民们找来昌平区政府去年4月份印发的[2003]27号文件“关于农村集体土地征用占用收入管理使用暂行办法的通知”，其中规定，补偿款的40%应该发放给全体村民。“一些村民找村委会主任丁连城要钱，不给，说得慢慢发。”27号文件没有规定补偿款的具体发放办法，村民们找到昌平区农委政策科咨询，“政策科的负责人说，怎么发放可以举行村民代表大会来决定。”

　　2003年10月19日，在众多村民的要求下，姜屯村举行了村民代表大会讨论这40%补偿款（120万元）的发放办法。会议的“意见结果”是“一次性发放”。三天后村民代表找丁连城要求兑现却再次被否决。

　　两天后，村民代表找到南邵镇政府请求补偿款的“一次性发放”，也被否决。2003年10月30日区长接待日时，几位村民到昌平区政府找区长解决问题，区里责令南邵镇调查答复。11月8日，南邵镇政府接待姜屯村三名村代表，并答复说，镇里的精神是逐年发放，有利于大局。

　　“村民们之所以坚持要立即一次性发放，说穿了是不信任这些村干部。以他们平时的作为，拖几年后这钱就给挥霍个精光。再说村委会马上就要换届选举，换了班子以后村民找谁要钱去？”几位代表对记者解释说，村民们“被蒙怕了”，这一回要齐心协力尽可能争回来。11月26日，30余名村民到北京市信访办上访，市里责令昌平区处理。27日，昌平区政府接待上访者，40多名村民赶过来，没得到满意的答复。12月5日，47名村民再上市信访办。

　　在一再的挫折中，村民们的不满情绪愈来愈烈，于12月9日、10日两天连续出现集体过激行为，以至于公安部门出动数十名民警到场维持秩序，最后昌平区司法局负责人朱绍春赶到现场劝退众村民。12月10日当天，有关方面达成了一份“关于给付六环占地补偿款的协商意见”，确定六环占地补偿的40%分两次发放给村民。2003年12月17日，第一次发放60万（村民们现已拿到），在2004年12月17日前再发放另外的60万。整个发放过程由昌平区司法局监督执行。

　　■罢免合乎法定程序

　　“由区司法局监督两次发放”，这个结果村民们还算满意，但他们对村委会的不满与不信任却达到极点。“这些人光会挥霍、糟蹋大伙的钱，不给村民办实事，要他们干吗？”去年12月26日，60余名村民来到镇政府，递交了有270名村民签字的申请书，要求罢免姜屯村村委会全部成员。

　　按照罢免的程序要求，提出申请的人数须达到该村选民的五分之一。12月29日，南邵镇政府派出工作组，核实了姜屯村联名申请人数的真实性，而270名村民的联名申请也完全达到了要求。南邵镇政府同意姜屯村于2004年1月1日举行全体村民大会，讨论是否启动罢免村干部程序。新年元旦，244名有选民资格的村民参加了大会，会议决定启动罢免程序，确定于2004年1月25日，召开姜屯村全体选民大会投票罢免5名村干部。

　　罢免前姜屯村的村委会与党支部实质上是“两套班子，一套人马”，此次被罢免的村委会主任丁连城同时兼任村里的党支部书记。记者试图采访丁连城，“有什么事，你还是问镇里去吧。”丁拒绝对被罢免的前因后果发表意见。记者反复联系王德仓等被罢村官，同样没有结果。主持罢免大会的南邵镇社会事务科科长李元军也没有接受记者采访。最后南邵镇政府纪检书记、镇政府驻姜屯村干部孙明答复了记者。

　　孙明告诉记者，罢免村干部整个过程都是在南邵镇政府主持下进行的。关于具体程序，相关负责干部都咨询了民政部门，罢免的所有步骤都合乎法定程序，所以罢免结果有效。孙明说，新一届村委会班子将在随后的民主选举中产生，但他没对被罢免者的在职表现做评价。

　　“我觉得在罢免村官的过程中，村民们的民主意识、法律意识明显地增强了……当然我们也为此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村民代表丁建宇所说的这个“代价”，其中还包括因集体过激行为半个月前被公安部门传唤而至今未归的6名村民。（本报记者 邢学波）

　　■法律链接

　　中华人民共和国

　　村民委员会组织法

　　（1998年11月4日通过）

　　第十六条 本村五分之一以上有选举权的村民联名，可以要求罢免村民委员会成员。罢免要求应当提出罢免理由。被提出罢免的村民委员会成员有权提出申辩意见。村民委员会应当及时召开村民会议，投票表决罢免要求。罢免村民委员会成员须经有选举权的村民过半数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