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雯把报名表扯得粉碎,奋力扔向讲台,大喊着:“我宁愿不参加这个虚伪的比赛!”
杨晨彻底离开学校时,刘雯刚刚小学毕业。
她是带着无数荣誉结束小学生活的。她一直是班长、大队长,区、市级三好学生,省十佳少年,她的画还曾获过世界和平书画展的奖项。
但翻看刘雯的照片,除了幼年时期有活泼的笑容,其余的她都是一副严肃沉重而若有所思的样子。这种面孔也留存在她随手写下的小文中,有一篇名为《人生的轨道》:
“我是一辆平凡的小火车,在迷惘中,仰着稚气的脸庞探索。这条路要走吗?那条路对吗?为找到自己的人生轨道,我在边走边思考。纵横交错的轨道,真的很不好找到真正属于我的那条。走错后的遗憾,也有时拉起长笛呼啸!我努力地寻找!……”
“思考是我的属性。”这是刘雯对自己的描述。但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可能在思考些什么呢?
这个在小学时代几乎得到了所能想到的所有荣誉的孩子,进入初中后,开始渐渐“没落”。刘雯的解释是,自己开始变得暴躁,“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因为一下子看到很多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初中时,刘雯经历了一件让她印象深刻的事。当时学校安排两名学生参加市里的作文竞赛,一个是刘雯,另一个是她的好朋友。偶然地,刘雯得知,原来那个好朋友的作文是家里人帮忙写的。
在老师宣布参赛名单的课堂上,刘雯突然站起来,把报名表扯得粉碎,奋力扔向讲台,大喊着:“我宁愿不参加这个虚伪的比赛。”
一个开始试着用自己的眼光去理解社会的年轻人,最初只找到了这种“粗暴”的解决办法。
“你问我思考些什么?我说不清楚。我的脑子有时候非常忙。我看到什么都会想,看到社会上的贪污、腐败,看到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看到贫穷……”刘雯在《这个老师有点NB》里,这样写道:
“一切的虚伪、狡诈、欺骗、隐瞒……都是学校阴险地让小孩子们自投罗网后被灌输的!!平时补、写作业或是抄作业,考试时的对题作弊,都是虚伪狡诈。常常面对的形式举措是在复习我们小孩的虚伪狡诈。有时面临的上级检查是在考验我们祖国花朵的虚伪狡诈的功夫……向小孩子们压啊!!压啊!压压压压压压压啊!!反正未来不只是我的,社会不只是我的,祖国更不只是我的!!……压吧,压吧!把你的怨气都压过来!反正我们小孩是弱势力,是祖国的未来———这年头连今天都保证不了,谁还考虑未来哦?!来吧!没有几个傻瓜会勇于反抗的!来吧,顶多压出小孩子们自杀、自闭、自残、自虐!!还有普遍的———自私!”
刘雯的父亲是个普通工人,不久前刚刚下岗,母亲是会计,一家人住在远离市中心的两居室里,生活清贫。父母的房间布置得很传统,刘雯的房间则显得凌乱,书架里堆满了书,地上的吉他和两把椅子把床以外的空间全占了,墙上挂着刘雯自己画的大大小小的画———大部分是抽象的油画。
“爸爸妈妈很爱我,我也爱他们,可他们不理解我。”刘雯说,“后来我想,也不需要让他们理解。”
她远不像杨晨那样健谈,但在平静的外表下,总会让人感觉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东西在她内心涌动。不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有些迷茫,但交谈时,她会一直盯着你。
她的特殊几乎无法形容。曾采访过她的《郑州晚报》记者张志颖举了个例子来形容她:如果有个人骂刘雯是猪,刘雯根本不会生气,她会特别认真地问,为什么骂她是猪,她哪里像猪,如果那个人不回答,她会一直追问下去,直到骂她的人落荒而逃。
刘雯一再强调,她退学和学校无关,和应试教育无关,和别人无关,那只是她自己的一个选择而已,因此她拒绝谈一切学校里的事情。
“其实刘雯在学校里并不快乐。”张志颖说,“她只是不愿意讲那些事罢了。”
初中时,和杨晨一样,因为在课堂上和老师争论问题,刘雯也有过被撵出教室的经历。我向刘雯求证,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是有过,不过没什么,我根本不在意。
但那之后不久,刘雯主动向家里要求转到另外一个城市的另一所学校去。“我说不出具体的理由,我当时只是觉得,如果不离开那个环境,我就会死。”
有一篇《蛋窥社会》的文章,大约就写在这个时期:
“……人何尝不如此?最初的白纸渐融于红尘,慢接近社会。一切本不应染的东西却大量的涂满了白纸。可怜的白纸!什么叫理性?什么叫感性?难道迷迷糊糊,没有自己的见解,对事实‘真’‘伪’‘虚’‘实’缄默不语,不思纰缪,不敢弹劾,置身于流俗才叫理性?难道只为一些无聊的,没有任何价值的但很被社会青睐的事物去绞尽脑汁地迎合才叫思索,才叫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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