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就那几天光景,不站起来叫唤,简直就是浪费”
新的环境带给刘雯的,只有更多的独处、阅读和写作的空间,还有开始一落千丈的学习成绩。
离中考还有两个月时,刘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我想考个好成绩。我感到父母对我的期待。我希望让他们骄傲。我知道如果我努力就可以,可我没有时间了。”
于是,她抱着自己所有的“荣誉”,开始一个人在郑州的中学里挨个儿去“讨价还价”。她那时的想法是:只要有一所学校要我,不管它是什么样的,我都会去念。
一个多月奔波下来,她退学前的这所高中同意降40分接收她,校长还在刘雯的“强迫”下,写了份书面的说明,并加盖学校公章,以做证明。
然而就是在这种强烈的愿望和努力下得来的学校,她只念了一个学期,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不,不是因为学校。”她还是用那种一字一字诚恳而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只是想学自己感兴趣的知识。”
“如果再等两年,上了大学,你一样可以按自己的喜好去学习呀!”
“不,我想,那时候,我可能已经不是现在的我了。”
关于这段生活的记叙中,有这样一篇讲述语文课的———
“谁说我喜欢语文我跟谁急!谁说我语文好,和让我一头撞死差不多!!我真的很怀疑,那编写语文书的人,是不是吃饱撑得难受啊?真是本语言颠三倒四的笑话书啊!!无聊的可以!!比如说:《荷塘月色》课后的补充阅读,竟然是对朱自清描写的荷塘的长宽高与地理位置的介绍啊!我真怀疑是不是语文书啊!!
“看朱自清的一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一句‘看到那晃荡着蔷薇香的水面……’我本想闭上眼体会到当时的情景,没有想到(其实应该想到,只是总是抱有幻想)老师竟然打断了我的情绪,向全体同学发出问题:‘看看这句话,为什么用比喻句啊??’shit!!哪有什么为什么啊??作者当时感情投入,就自然流露出这句话啊!!就这么解释吧(如果非得要有个解释的话!)。作者写文章,就只是发自内心的感受啊,如果能让读者认真感读,就是作者的目的所在啊!更何况,每个人的思想不同,所感受的当然也迥异啊!不说让读者与作者产生共鸣吧,只要能让读者引发起来思考就可以吧!”
刘雯开始公然逃课。
不,她不评论,不抱怨,不争论。“我学圆滑了。我知道和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她说。
可是,“我这辈子就那几天光景,不站起来叫唤,简直就是浪费。”她在一篇文章里写道。
有时候,这种“叫唤”是有对象的。在她眼里,黑板上的数字变成了令她“恶心的蛆”;老师变成了“鱼缸里的金鱼”,不停地张着嘴,她却听不懂在说什么;上课的铃声是“青春的丧钟”;而父母的爱和期待变成了武器,是一杆“瞄准我的温柔的手枪”;她,则只是一个“猎物”,一个不受欢迎被称为“怪人”的孩子,一个不懂表演却不得不去表演的笨拙的演员……
有时候,是有些无奈的:
“我们是稚拙的,还没有长出华丽的外壳。裸露的心,浮华中的危险与野蛮。还没有长出外壳?还没有长出外壳?我的错!是我的错?”
有时候,近乎是愤怒的声讨:“我对教师这个职业失望透了!啊!!什么人类进步的阶梯,简直是抹杀人类心灵的刽子手……你心里不虚??你心里不虚??中国的未来都毁于你的手里!你如果根本都不心虚,那是你早已‘杀人’杀红了眼!……当老师,当老师!多么神圣的事!现在什么都有假,男的女的都可以瞎捣腾,对于我爱的老师也变得不敢确信。然后我去考察,去实践,于是就在希望中诞生了绝望,彻底的绝望,心灰意冷!!!
“我早晚要离开你!离开你!!像甩开手上的虫一样甩走你!!然后送你一泡新鲜的大便,再附上一句‘把你给我的,还给你!!!’———思想的机器!!!!”
她离开了。
做决定前,她花光了所有的钱,烫了一头卷曲的头发。这不是因为她喜欢,而是因为她讨厌———“我不该讨厌头发,我应该讨厌冲动!我不该讨厌耳洞,我应该讨厌冲动!我不该讨厌牛仔服,我该讨厌冲动!我讨厌徒劳的争夺,我讨厌歇斯底里的叫嚣,我讨厌满墙的涂鸦,我讨厌……我累了,我仍知道我得活着……”
退学了,卷发被拉直,她小屋里的音乐又响起来,洗个舒服的热水澡,躺在有自己味道的被子里,映着柔和的台灯,一切挣扎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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