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许海涛 《法制日报》记者 马竞 《法制早报》记者 高宏然
河北邯郸荣耀心血管病医院曾是河北省邯郸市的一家知名医院，曾有“中原第一所专科医院”之称，作为当地形象窗口曾荣耀一时。然而近年来，这家医院屡屡出现医疗事故，并多次惹上医患纠纷。
今年4月以来，记者对这家医院进行了调查采访，却意外发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秘密：这家挂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军医大学邯郸心血管病中心”和“西安医科大学邯郸心血管病中心”牌子的知名专科医院，竟然没有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非法行医长达10年之久。
有了红头文件就可以不办证
荣耀医院从筹备到开诊就是一个怪胎。
从区位上说，地处4省交界的邯郸市开办这样一家专科医院应该有较好前景。据称，医院的创办人王某是一位医学博士。
正是因为这位医学博士头上的光环，邯郸市、区卫生主管部门给这家医院大开了方便之门。邯郸市卫生局曾在1992年两次批复，荣耀医院由该市丛台区卫生局领导，区卫生局负责医院人、财、业务等工作。据称，建设医院的3000万元资金全部来自银行贷款，占地也是由当地政府协调。
邯郸市丛台区政府对这个项目大力扶持。1993年8月，丛台区编制委员会专门下发通知，称荣耀医院是自收自支、自负盈亏的全民事业单位，实行股份制管理，归卫生局领导，定编146人。
同年年底，区卫生局开具一份证明，称荣耀医院“是邯郸市计委立项，由丛台区主管的股份制医院。该院手续齐全，不需行医许可证及营业执照”。
正是凭着这几份红头文件，荣耀医院于1995年4月29日正式开诊，收治病人。而此前该院尚未经过邯郸市卫生局验收。
然而，国务院早在1994年9月1日起颁布施行的《医疗机构管理条例》就规定，医疗机构执业，必须进行登记，领取《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对未取得《执业许可证》擅自执业的，责令其停止执业活动，没收非法所得和药品、器械，并处以罚款。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荣耀医院的生存，而且该院的发展规划还上了邯郸市市长办公会。据1995年9月27日邯郸市政府的《市长办公会议纪要》记载，市长办公会给荣耀医院定下这样一个调子：1．市卫生局要抓紧组织人员对该院验收发照，使其尽快开诊。2．本市享受公费医疗的医院所收诊的病人，本院难以诊治的疑难心血管病病症，可优先介绍到荣耀医院治疗，单位报销医药费。3．该院行政管理归丛台区政府，业务管理归市卫生局。
在这个会议上，邯郸市政府负责人仍要求市卫生局尽快为荣耀医院办理相关手续。
此后不久，市卫生局对丛台区卫生局关于荣耀医院申请验收的请示进行批复，称原则同意该院开诊，收治病人。但仍没有提到办理《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
1996年，经邯郸市政府办公厅批准，荣耀医院可以接纳享受市公费医疗待遇的人员就诊，市直单位可按照当地有关规定报销医疗费。
至此，这家没有执业许可证的医疗机构，与公办医院已经没有多少差别。该院办公室主任魏晓峰说，我们当时有了那么多政府红头文件，就认为不需要办理《执业许可证》了。
邯郸市卫生主管部门在此期间也没有对无证行医的该医院进行过任何处罚。
手术室屋顶上，雨水滴答而下
据曾在该院工作过的医生介绍，国家对心血管专科医院的设立有特别的要求，要想顺利进行心脏外科手术，必须具备相当的设备、卫生条件和较高素质的医务人员，而该医院的许多项条件都不具备。每有手术时，都是临时请其他医院的专家和麻醉师，做完手术就走人，因此造成该医院意外伤残、致死率高的现象。
一名已经离开的医生说，“说实话，在这里工作我们都提心吊胆的。比如电解质血气分析是心脏外科手术必须要做的一项检验，但这里没有，每次都要到其他医院去做，往返耽误很多时间，增加了手术的风险。这里的卫生条件极差，一下雨，手术室屋顶就漏雨，我们一边做着手术，一边听着雨水滴答到桶里的声音，心里都的慌。”
实在看不过去的40多名医生先后集体罢工，并向市卫生局反映情况。卫生局除下达了一纸停业通知外，再无人理睬，医院也照常开业。
多起医疗事故接连发生
据知情者称，荣耀医院在经营期间，曾发生多起医疗事故，中央电视台曾对该院一起医疗事故引发的医患官司进行报道。
2000年4月，邯郸的王锋夫妇决定给患先天性心脏病的两岁儿子龙龙做手术，他们选择了荣耀医院。
王锋交了3．3万元的住院押金。手术后20多天，龙龙“双侧大脑半球脑组织广泛坏死”，呈现植物人状态。
之后，为追索9万多元的医疗费，医院起诉了龙龙。“他们把我的孩子治成了这样，反倒先告我们，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公理！”气愤不过的王锋向邯郸市丛台区人民法院提起反诉，要求荣耀医院赔偿因其治疗过错而给小龙龙造成的各种损失共计185．6万多元。
经司法鉴定，手术在技术上有明显失误。法院最后判决医院赔偿龙龙44万多元，但至今没有执行完结。
同样是5年前的春天，也是在这家医院，年仅4岁的患儿张孟柯死在了手术台上。本来小柯的父母想与王锋家一块告这家医院，但后来也是医院说“要以拖欠医药费为由”起诉患者家属，小柯父母怕官司打不赢再补交一大笔医药费，所以就放弃了，并在医院的要求下签了一份“关于减免贫困患者张孟柯医药费”的协议，称手术过程无任何差错，医院给予减免8500元医疗费。
据悉，荣耀医院近几年发生过多起医疗事故诉讼。曾有一起医患纠纷，双方申请司法鉴定，但鉴定机构以医院没有行医资格而拒绝出具意见。
值得注意的是，荣耀医院没有取得《执业许可证》，就意味着不能独立承担民事责任，也就不具备诉讼主体资格，换言之，作为法律意义上的“荣耀心血管病医院”根本不存在，无权上法院打官司。但不知为何，当地法院居然受理了，而且作出了判决。
医院想办证，卫生主管部门却不敢办了
由于管理混乱，荣耀医院陷入负债经营。2000年，该院院长王进章忽然失踪。此后，丛台区政府在没有下发任何文件的情况下，宣布与荣耀医院脱离关系。医院将罢工告状的40多名职工开除。这些职工因医院拖欠工资和养老保险等问题向劳动部门提出仲裁申请。经劳动部门裁决，荣耀医院支付职工工资27．6万余元；支付职工养老保险34．5万余元。
尽管荣耀医院的管理乱到这种地步，但其非法行医问题始终没有暴露。这一问题最终由该院40多名医生向邯郸市卫生局反映情况后被揭露出来。
市卫生局对荣耀医院始终没有执业许可证的问题心知肚明，不过一直没有挑明。市卫生局医政处处长王俊华说：“我们曾要求过荣耀医院办理许可证，但是该院迟迟不办理。”
医院现任执行院长范振山称，2004年，医院院长王进章将医院承包给他后，已将医院改名为“荣耀医院”，去掉了“心血管病”4个字，“我们不承担此前的任何债务。”
2004年7月，范振山以邯郸荣耀医院的名称向市卫生局申请执业许可证，但是至今没有批复。
邯郸市卫生局接受群众举报后多次对荣耀医院进行查处。王俊华说，没有行医许可证就是非法行医，市卫生局相关部门多次对该院进行查处，并对手术室等重要场地进行查封。
据当地人称，邯郸荣耀医院撕掉封条照常开业。范振山说，医院还有50多名职工，不开诊怎么生存？
记者问王俊华处长，该医院与街头游医有何不同，为何不按规定“没收非法所得和药品、器械”？王称，该医院与街头游医不一样，它有红头文件，卫生局不能没收其非法所得和药品、器械。
王处长同时又解释说，因为荣耀医院历史遗留问题十分复杂，内部管理混乱，因拖欠职工工资和养老保险等问题引发了很多矛盾和债务，所以邯郸市卫生局也不敢发给他们执业许可证。
这样，荣耀医院和市卫生主管部门又处于一个微妙状态，在身份非法的状况下继续进行非法行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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