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鞠靖
■曾经疯过、流浪过的李俊民格外同情流浪汉
■年来,李俊民收留过近千名流浪汉
■让流浪汉帮他干活,李俊民被指靠此发家
李俊民是方圆几十公里最著名的“疯子”。
夜幕降临了。山东省利津县汀罗镇皂二村的零星灯光里,一户人家的大白炽灯格外耀眼,几百米外的大路都被照得通明。
“李俊民家的疯子们开始吃饭了!”大路上的一位村民老陈说。
“疯子”和“收疯子的人”
李俊民家收留着46名流浪汉,其中绝大部分精神有残疾,在当地人口中,“疯子”是这些流浪汉的统一称谓,李俊民则被叫作“收疯子的人”。自1997年“拣”回一个流浪的小哑巴开始,8年来,李俊民先后收留过近千名流浪乞讨者。李俊民为自己的家起了个名字———“爱心家园”。最多的时候,“爱心家园”里同时收留着68个流浪汉。
晚上8时开饭,晚饭是馒头和茄子汤,44个流浪汉端着饭碗一字排开,惟一的女流浪者木莉和流浪汉中的“伙食科长”老董把烧好的茄子汤抬到院场上,李俊民和妻子韩树霞抬来一筐馒头。
李俊民照例要让他们排好队,并且威胁“碗没洗干净的就没饭吃”,但是伸到李俊民面前的碗依然是黢黑的。
每个人一大碗汤,3个馒头。分到食物的流浪汉们坐在地上吃起来。
即使是精神病院也少有能把精神病人们管理得如此服帖的。李俊民说他有两大法宝:不给饭吃,当兄弟看。
“不给饭吃”更多是一种口头威胁,流浪汉们把吃一顿饱饭看得比什么都重,威胁因此也就有了特别的功效。
每天早上6时,李俊民都要放一段国歌作为起床号,然后带领流浪汉们在村里的操场上跑步、做操。流浪汉老郑是宣传部长兼体育委员,每当他喊“向左转”的时候,流浪汉们总是向右转,但是在谁不好好跑就“不给饭吃”的威胁下,流浪汉们还是会跟着老郑跑上几圈。
广播操之后,流浪汉们还要合唱《学习雷锋好榜样》。不大声唱的自然也会被威胁“不给饭吃”,而唱得最响的,则可额外得到一支香烟。
更多的时候,李俊民会把流浪汉们当“兄弟”看。他保证“兄弟”们能吃饱饭,抽上烟,喝上酒,甚至还有零用钱。他花几万块钱给“兄弟”们盖上砖瓦房,砌上大通铺,装上吊扇。理发店不愿给“兄弟”们理发,李俊民就自己学着理。有一次,一个“兄弟”在大街上看见唱卡拉OK的,也想凑过去唱一曲,结果理所当然地被轰了出来。李俊民觉得“兄弟”的面子上很难看,一狠心,买了台彩电,又买了套影碟机和音响。如今,看电视和唱卡拉OK成了流浪汉们晚饭后最主要的娱乐。
“兄弟”们真的觉得自己和李俊民是“兄弟”了。吃饭的时候,他们会给李俊民递条子“要喝酒”,没事干的时候,他们又会给李俊民递条子“要抽烟”。
“收疯子的人”自己也“疯”过
李俊民天生只有一只耳朵,一上小学,他就得到了“一耳朵”的绰号。自尊心极强的李俊民没上完一年级就辍学了。打击还不止这些。辍学在家的李俊民有一次和一个邻居闹着玩的时候被打成重伤,而邻居又拒不承认,李俊民精神受了刺激,在精神病院住了半年。其间,李俊民出走两次,每次都是流浪了几天后被好心人送回医院。
好强的李俊民不甘心被人歧视。1995年,他在全村办起第一个废旧塑料收购和加工点,不久就盖起了村里最好的砖瓦房。婚后夫妻俩生了两个女儿,个个健康漂亮。李俊民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感觉。
被歧视和患精神病的经历,让李俊民格外同情流浪汉。1997年腊月,李俊民突然领回个“连疯带傻”的小哑巴,吓坏了妻子韩树霞。
可是李俊民坚持要把小哑巴留下。此后半个月时间里,夫妻俩则天天吵架。过了半个月,小哑巴自己说要走了,韩树霞心里挺高兴。没想到,李俊民却一个劲跟小哑巴比划,要小哑巴留下来。
第二年春天,在离开几个月后,小哑巴突然又回来了。韩树霞还记得当年的情景:“俊民像是好多年的亲人没见了。他让我猜谁来了,我去一看,是小哑巴,还穿着我的绒裤,他一高兴,领着去买新衣服。”
韩树霞觉得这个苗头不对,给李俊民下“最后通牒”:“你留他俺走,你撵他走俺留。”可李俊民也很倔,说“走就走,留就留”。
后来,在两家的老人的劝说下,韩树霞让步了,真正起作用的其实是一句话:“总不能让他再疯了吧。”
从那以后,李俊民不断往家领流浪汉。皂二村的村民已经习惯了:到李俊民家来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2002年,有个记者来采访,李俊民从镇上把记者接到家。村里人奇怪地跟韩树霞说:“今天接来的那个人倒挺干净的。”
但渐渐地,李俊民想雇个正常人做工也难了。2000年以后,原来雇的10来个人已经不愿来干活了,理由很简单:“俺上你那干,也变成疯子傻子了。”
“我傻全是为国家”
每当看到那些亲属们拒绝接回流浪汉,或者自己的行为被别人误解的时候,李俊民就会生气,而他表达
气愤的办法就是写“诗”。有个干部知道了李俊民的事,随口说了一句“收破烂就收破烂好了,还收人,他肯定有毛病,不是疯子就是傻子”。这句话气坏了李俊民,他马上写了一首“诗”:“……有谁知道我多少,别人都说我耳朵缺,为此我没上过学,没上学,别的不会干,只会加工塑料收破烂,加工塑料也发财,把全国各地的客商都引到东营来。俊民我如今算致富,留(流)浪到此的兄弟们我管吃住,如果我不把他们养,违(为)害社会,市容也要受影响,如今我象(向)领导说此事,只想从精神上得帮助,不说俊民傻,我傻全是为国家。”
现在,李俊民有了新的烦恼。有人说他靠“疯子”给他干活发了家,李俊民又写了一段“诗”:“李俊民我从小吃过苦,受过难,在外挨饿受冻的日子是真难言,自从加工塑料后有了钱,现如今创办了爱心家园,为了让兄弟们吃上饭,我在(再)苦,我在(再)难,没象(向)国家要一分钱。这些天有人说我用养风(疯)子发的家,纯碎(粹)是些大坏蛋。”
流浪汉们的确在给他干活。李俊民家的院场里堆满了塑料废品,流浪汉们就坐在这些废品中间,有的抱着一根塑料管刮泥,一刮就是一天,有的在地上翻拣塑料瓶盖。但也有人抱着一根棍子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有的则靠在墙角,神情专注地看着远方。除了自言自语,他们从不交头接耳,院场里一片寂静。
其实,李俊民觉得这些人吃饭个个是标兵,干活就不行了。一个正常的小姑娘一天可以整理200多斤塑料瓶,可这帮人一天两斤也整不出来。地上的塑料片、瓶盖如果按颜色不同分拣开,起码一斤能多卖三四块钱。可是经过流浪汉们“加工”之后,能卖出去就算不错了。
邻居李海林也在做回收和加工废塑料的生意。这几天,他从李俊民那里要了4个流浪汉来帮忙,由他管饭,可是用李海林的话来说:“他们其实什么忙也帮不上,干一天能挣回馒头钱就不错了。”
“这几年老本都快吃垮了”
“别说发家了,这几年老本都快吃垮了。”读到五年级的韩树霞是家里管账的,每次算账都特别苦恼。
韩树霞说,以前汀罗镇只有他们一家干塑料回收和加工,现在有那么多家干这个,利润越来越少了。李俊民整天围着“疯子”转,没时间收破烂、送货,家里收入减少是明摆着了。
可是开支却在增加。韩树霞算了笔账,家里现在养了46个人,3个馒头1斤,一天三顿就要150斤馒头,就算1块钱1斤馒头,光馒头钱就要150块钱,此外还要买菜、买棉衣,这些人还要抽烟喝酒。算下来,一年的收入根本不够用。
韩树霞心里着急,家里养这些人多年了,甩也甩不掉。
李俊民不是不知道家里的难处。自打收留这些流浪汉开始,他就戒烟了。
赶快帮这些流浪汉找到家是韩树霞最大的希望,人少了,负担也就轻了。尽管隔段时间会有一两个人被家属领走,但更多的情况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家属而家属却根本不想把人领走。家里收留的这帮人,不少连自己名字也说不清楚,找家几乎不可能。而且,丈夫还在不停地往家领“疯子”;现在开始有“疯子”主动往他们家跑了,只为能吃上顿饱饭;甚至有的人干脆把自己家的“疯子”送来,因为他们觉得李俊民有爱心,会管理。
尽管打心眼里不乐意,韩树霞还是不敢制止丈夫。有一天,她跟李俊民开玩笑:“你就不怕我哪天趁你不在把这些人放了?”
李俊民的回答吓了韩树霞一跳:“你要那样做,我也疯出去了。”
“拉住他不现实,这么多年了,只要他不发疯,什么都可以。”韩树霞偷偷地说。
“养不了,我和他们一块讨饭去”
其实,即使是李俊民的母亲也觉得李俊民干的这事挺傻的,“他看见脑子不受使的人就觉得难过,就想领回家,能干活的就干活,不能干就呆着。俺想,他自己脑子也有不受使的时候,只要他好好的我那心里就高兴。”
皂二村村支书刘孟岭觉得李俊民办了一件大好事,起码这些流浪汉能吃上饭了,而且能帮一些人找到家。今年,村里发展李俊民成了预备党员。
但是,刘孟岭也有自己的担心。这些“疯子”有时候会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而且保不准有个传染病或者有个火灾什么的,说不定里面还有通缉犯。对于全村来说,这可是不小的隐患。
利津县民政局局长魏澄山说,李俊民家里那些人应该属于政府救助范围,但是国家对于农村救助对象还没有制定具体的办法,因此民政部门很难执行。一个农民收留这些人,也为建设和谐社会做了一些工作,值得肯定。但是从目前的情况看,这些人多数是精神病人,也有健康和安全隐患,还应该加以引导和规范。他担心随着知名度越来越高,到李俊民那里去的人会越来越多,李俊民今后的压力会很大,民政部门也会有压力。他建议李俊民应当量力而行,尽量不要因此影响自己的家庭生活。
韩树霞慢慢觉得出名也不是好事:“现在想不干也不行了。”
但是李俊民却觉得自己的事业才开始,盼着有更多的流浪汉知道“爱心家园”。他甚至想好了:这些人我养一天是一天,养不了的时候,我和他们一块讨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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