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这对邻居总有一天要“相逢一笑泯恩仇”

　　记者：现在这些老兵在他们各自生活的国家生活的状况是怎么样？日本那些反战同盟的老战士在他们国家会不会被人看作是另类？

　　陈昊苏：作为一个民间组织，我们邀请的主要是民间人士。老战士后来的发展情况很不一样，有的当了很大的官，甚至成为政治领导人，我们反而不便邀请。我们主要邀请的是民间的老战士。各国情况不一样，比如说前苏联，俄国的老战士，在他们国家的地位是很崇高的，这次访华的俄罗斯的团长就是一个大将叫戈沃罗夫，他今年81岁，战争结束的时候是21岁，他也打过仗，那时候是比较年轻的，是比较底层的军官，现在是老战士委员会的主席。我们都知道苏联对老战士很重视，他们有专门的组织，经常搞一些活动。但是这些老战士的年纪也大了，大多数没有工作了，基本上就是退休的老人了。这很正常，我们中国的老战士也都是退休老人。

　　你问到日本那几位，他们参加过八路军，回国以后的境遇要看中日关系发展的情况，如果中日关系紧张，他们的境遇不会太好。我知道的如前田光繁，他是第一个参加八路军的老战士，回国以后基本上就是做工。他的身体很好，八十多岁了，他有他自己的追求，一直从事日中友好的事业。这些人对中国有感情，中日关系在日本来说也是受到重视的，日本有左翼的力量，他们是左翼力量的成员，他们坚持对中国友好的事业。他们有的人还会讲中国话。

　　记者：应该说日本民间对中国的态度还是比较友好的，但是我们一直都看到好像中日关系总是在一种不确定的状态，有时候是非常紧张的状态。

　　 陈昊苏：涉及中日关系我认为我们应该看得全面一点。日本国内有强大的对中国友好的力量，和平运动。8月25日，我们在北京举行了一个中日友好北京集会，来的是日中友协的一些朋友，二百多人，年纪也不小。他们表示要为日中友好出力，谴责右翼对中国不友好的行为。有右翼，也就有对立面，这个对立面就是左翼，右翼对中国很不友好，有各种各样的表现，经常做出一些伤害中国人民的行为，我们对这些人的做法当然要保持警惕。但如果认为，日本人都是对中国不友好的，那也不符合事实。对中国友好的有几种人，一种在战争时代就是反战的，比如说当时有一些进步人士，因为反对战争坐过牢。日本的反战运动是存在的，只不过他们当时的力量比较小也决定不了日本的政策，但是他们还是对中国人民友好的。第二种就是我刚才说的有一些普通的士兵被派到中国打仗，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是糊里糊涂，没有什么觉悟，甚至可能在中国这做过这些伤害中国人民的事情，如前田光繁先生，就是号称第一个参加八路军的日本兵，他就回顾了他当年的经历，他被八路军俘虏以后害怕得不得了，他想到日本军队抓到中国抗战的军人一定是百般折磨，他以为这下子当了八路军的俘虏，一定也活不成了。但是他没有想到八路军对放下武器的日本兵采取的是优待俘虏的政策，缴枪不杀。吃饭的时候，八路军的战士吃的都非常简单，给他尽量弄一些大米，比较好的东西吃，他很感动。有一次行军的过程中路过一个村子，被一些老百姓发现了。百姓发现里面有几个日本人，出于对日本的仇恨，拿起刀就要砍他，但是八路军拼命救护他，当时他非常受感动，觉得八路军真是一个正义之师，仁义之师，这种情况下反而来救护他，时间不是很长他就反省了，意识到自己与中国人民为敌是完全错误的，他决定参加八路军并且被接纳了，后来他帮助八路军做了很多瓦解日军的工作。他是当之无愧的老八路。

　　还有第三种是在战争结束以后有一批日本曾经犯下过严重罪行的人被我们俘虏了，他们当时作为战犯，在抚顺战犯管理所接受教育。我们中国人有很伟大的精神，能够感化这些战犯。这些人在日本的军队的里可以说是说是人性完全扭曲，成了恶魔，但是到了我们的战犯管理所，他们的人性得到了恢复，或者说天良发现，一个个都是痛哭流涕地向中国人民谢罪，有的甚至说自己犯了滔天大罪，应该以死谢罪。但是我们没有判他们死刑，判了他徒刑，后来特赦就都放了。这些人回到国内就成为日中友好事业的基干，因为他们曾经对中国犯过罪，他们的负罪感驱使他们一定要做一些对得起中国的事情。

　　还有更多的人，真正有正义感的会觉得当年的侵略战争确实是损害了中国的利益。所以自觉的从事友好事业。我见到过很多日本左翼的进步人士，到了中国就对中国人民道歉，说我们对不起你们。在战争年代，日本作为一个国家对中国进行了侵略，伤害了中国，而他作为日本国民有负罪感。我们应该看到有这样的事实，并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不肯谢罪的。

　　现在的问题是，战争都过去六十年了。如果在战争结束的时候，一位日本人二十岁，他没有参军，不可能到中国来参加侵略战争，他现在也应该是八十岁了。再往后这些没有参加过战争的人会 越来越多，他们认为自己我没有对中国人做过错事，他没有负罪感，他听中国老说历史问题多少有点反感。

　　我认为，我们讲历史问题的时候要注意区分，追究日本侵略罪行应该是对当年参加过战争的人，特别是对侵略战争起决策作用的人。现在日本普通的人民并没有侵略过中国，也没有对中国犯下罪行。时间可以弥补历史的创伤，就是这个道理。中日之间发生过五十年的战争，中国是受害者，日本是施害者，经过一代甚至两代人之后这个仇恨慢慢就泯灭了。鲁迅的诗：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这是鲁迅先生1935年写的。鲁迅先生认为中日两国作为邻居这个仇恨最终是要泯灭的。我们正在实现他预言。并不是血海深仇世世代代结下去没有止境。我觉得历史的教训要铭记下去，什么时候也不能淡忘，但是作为一个整体的人群对人群的仇恨，终有一天是要结束的。

　　我们可以看看欧洲，欧洲也是战争结束了六十年，在奥斯威辛的集中营，举行了解放六十周年的纪念活动，犹太人的后代去了以后，见了德国人的后代，他们握手言欢。历史上确实有仇恨，但是现在这一代人不再记这个仇恨了。最关键起作用的是德国的政府，他们态度比较好，他们承认自己历史上的罪责，表示了道歉。日本历史问题的症结在于日本有右翼的势力，他们不承认施害于亚洲人民的事实，当然我们是不能允许的。但是我们确实要注意到，现在绝大多数的日本人是没有参加过战争的，应该怎么样对他们做工作呢？当年我们曾经把那些参加过战争做过很多坏事的日本军人包括抚顺战犯管理所里，那些真正犯了战争罪的人，屠杀中国人的人，我们都可以把它改造过来。对那些没有犯过战争罪行的人，我们难道就不能与他们实现沟通，成为朋友，反而要坚持化解不开的仇恨？我们这次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胡锦涛同志讲了要牢记历史不忘过去，珍爱和平开创未来。中日两大民族不要再互相敌对，现在那些日本右翼在那挑动对中国人民的仇恨，我们不能上他们的当。我们要分得很清楚，哪些人对战争负有罪责，我们当然要批评揭露，但是我们不能让日本人民对这个战争负责。现在年轻一代没有负罪感，你一定要把这个负罪感加在他身上，他也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