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来,我一直羞于提及这段尘封的历史,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自己从云端跌落粪坑,一身的猪屎味儿,走到人前都惹人生厌,倘若再如阿Q一般,炫耀祖上如何风光,既不能被赵太爷称作“老Q”,又招不来吴妈的青睐,只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岂不于事无补,徒添烦恼。于是声言自己是文盲,不识字的人尚能杀猪卖肉,这样一来不会遭人耻笑,二来还认识秤,会算账,偶尔还能开张发票、收据什么的,字也写得不赖,自学成才似的,人们便会另眼看待,儿子走在大街脸上也风光:
“看他爸,没上过学,还会做生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
“黄粱犹未熟,一梦到华胥。”一生之中最美好、最快乐的日子,就在这不经意间翻过去了。仿佛做了一场梦,梦境醒来还在起点,就这样,梦境被彻底击了个粉碎,各种努力都告枉然。绝大部分同学和我一样,不得不面对现实,在皇帝脚下绕了个大圈子,旅游了一圈,打道回府。
我的派遣证开到西安市人事局,参加第二次分配。此前,对于北大毕业生来说,这种情况非常罕见。往年,用人单位纷纷涌进学校,毕业生与用人单位面对面地交流,倘不满意通过学校还可以调整。如今,各用人单位视学生如同毒蛇猛兽,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有找上门的道理?
在中国,二次分配,意味着毕业生的个人能力退居其次,把家庭背景、社会交往推到了前台。一鞭子吆回地方,如我这般山村穷小子,亲戚朋友不是扛锄头、镢头、铁锨的,就是拉架子车的、推手推车的,两眼一抹黑,与上流社会八杆子也挨不着,想请客送礼、拉关系、走后门还找不着路径哩。
西安市人事局拟将我分配到市教育委员会,由市教委再分到莲湖区教委,然后再到某中学教书。父亲的意思,当教师是良心账,不操心,少费神,一年还有两个假期。但当时老师的地位低下,社会上盛传“手术刀不如剃头刀”,“造原子弹不如卖茶叶蛋”,“宁为×××,不当孩子王”,“傻的像博士,穷的如教授”,连驰名中外的叶老先生都是“满脸菜色”,脑体倒挂严重。我与王珍芳老师商量后认为,倘为孩子王,还不如当年就上了师专,省却不少费用不说,教起书来也更专业。现在名牌大学毕业,应该成就一番事业。
我把不想去学校的意思委婉地告知了西安市人事局,希望人事局能够看在名校毕业的分上,网开一面,重新安排。
“那你自己联系吧!”市人事局一位处长发了话。
在以后的几十个日日夜夜里,我骑着自行车,风雨无阻,穿行在西安的大街小巷,凡是与专业沾边的单位挨个去找,重点是原来进京有过用人意向的单位。每次碰一鼻子灰回来,总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再努力一次,也许距离成功仅一步之遥。”
可是几十天下来,瞧得上眼的单位,要么没有指标,要么人满为患,就连一个郊区的广播电视局也告知:
“代表单位来欢迎,个人前来概不接待。”
一家省级行政单位与我接触多次,初步同意接受我,还有意考察我的文字功底,让我写过一篇文章,发表在其内部刊物上。因我当初的派遣证是开往西安人事局的,需要通过省人事厅和市人事局交涉,该单位人事处处长让我先回去。
“组织上的事,需要单位出面协调,个人起不了什么作用。”处长说,还领我与宣教处长见过面。那时,“组织”二字在我的心目中是神圣的,我以为万事大吉,回家耐心等待。约一星期后,估摸着该有眉目了,于是满怀喜悦之情赶到该机关。
“协调未果,很抱歉。”处长神情怪怪的,说完随手拿起一份文件,装模作样地翻阅起来,不再多言。
亏得当年未进成大机关,否则李真似的,禁不住金钱美色的诱惑,滥用职权,贪污受贿,沦为阶下囚也未可知,真到那时,欲杀猪卖肉而不得也。
还有一家省级钢铁企业,我得到用人信息,急急地赶去,却是为子弟中学招考老师,其他岗位并不需要文科大学生。
“如果愿意,先试讲。”企业效益好,门槛也高,人事处长趾高气扬。
“倘教书用得着来企业,娘希匹。”我最烦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公仆,芝麻粒似的官,放在今天,不照样也得下岗。看到人事处长傲慢的神情,我窝了一肚子火,扭头就走。
省级单位协调很麻烦,那么就退而求其次,市级机关也凑合。通过熟人关系得悉,西安市即将升格为计划单列市,许多部门都要跟着齐步走,可能有进人的机会。这回汲取了一个月来的经验教训,托了关系,找了路子,客请了,礼也送了,但某局方面始终不肯明确表态,不说行,也不说不行,事情就这么耗着。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中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也或许是礼轻人意也轻,香未烧够,搬不动大佛的缘故吧。
表姐早我几年毕业于西安医科大学,在附属医院工作,表姐夫是一家军事院校的老师。在西安跑工作期间,我早出晚归,就借宿在他们租住的小屋,时间长了,很不方便,尽管他们每次都笑脸相迎,热情有加,可我觉得事情悬而不决,久拖下去不是办法,很无奈,也很无趣。
转自搜狐
搜狗(www.sogou.com)搜索:“陆步轩+屠夫”,共找到1,049
个相关网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