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90年代初,不公正的待遇与诸事的不顺心,犹如疾风暴雨般向我袭来,使我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冰点,我开始自暴自弃,酗酒、打牌、逛街,过一种自由散漫的生活。如果不是割舍不下烟、酒的刺激,真想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1992年夏,农村开展“社会主义思想教育”运动,简称“农村社教”。由于农村条件艰苦,大都市的人自不待言,即使在小县城里呆惯了的机关干部们,谁也不乐意去。而我当时
身心疲惫,情绪异常低落。我心里清楚,长此以往,自己的一生将会毁于一旦,但是自己管不住自己。为了换换环境,调整心态,从头再来,我强烈要求去农村,甚至扬言,若不批准,就请病假。因为当时的心境实在太坏了,看猪狗都不顺眼,连桌椅都想踹一脚。
好在当时是孤家寡人,了无牵挂,可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脚一抬就算搬家。
终于如愿以偿了,我被分到马王镇新庄村。那是个容易被人遗忘的角落,地处长安县最西边,与户县为邻,民风淳朴,阡陌纵横,泥土飘香,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派田园风光,正是修身养性的所在。
我们一组五人,其中有一位女同志,是某中学老师,自幼生长于城市,对农村环境不适应,受不了蚊虫叮咬,吃不惯粗茶淡饭,加之新婚不久,不几天就告病回家。组长刘忠礼,我们戏称“国务院领导同志”,他对我们进行了分工,我只负责最后的总结材料,其他诸事与我无涉——我最烦轰轰烈烈走过场的政治运动了。而总结材料对于长期舞文弄墨的我来说,乃小菜一碟,即使不参加“社教”,凭以往的经验,呆在办公室,一包烟、几瓶酒便可以杜撰出来。
学校正在放暑假,我们的住处被暂时安排在村办小学的教工宿舍。对于我们的到来,村民们是疑惑的,村干部是客气的,都持观望态度,彼此保持一定距离,因此,生活单调而沉闷。配合“社教”工作第一阶段的任务,早晨起来,到村广播室,宣传动员。村上抽调的老师,在街头巷尾刷写标语,上级检查时,便有一点搞政治运动的气息了。下午或者晚上,睡一觉醒来,深入田间地头,瓜棚农舍,与村民唠唠家常,调查摸底。
学校有台黑白电视机,放在会议室,其时正在播放亚运会的盛况,我是个好静不好动的人,除了围棋(事实上也是个臭棋篓子),对其他体育节目不感兴趣,包括足球。一帮人在那里或欢呼雀跃,或捶胸顿足,我心不在焉,激烈的体育比赛如同催眠曲,看着看着“神”就来了。一觉醒来,节目依旧,想扭到其他频道,一是无线电视,频道很少,二是大家都看体育比赛,满足了我一个人的愿望,却违拂了众意。我是个再平和不过的人,于是继续打盹。
随着时间的推移,彼此之间越来越熟悉,包括村干部与学校的老师,于是生活便丰富多彩起来。开始是打乒乓球,下象棋,遗憾的是我们的水平都不高,我对围棋的兴趣最浓,可惜无人对弈,只能如金庸先生笔下的周伯通一般,演练左右互搏之术。渐渐地也觉得没劲,于是便想起了麻将。
除“国务院领导同志”之外,工作组还有一老一幼两位同志,年轻人拳猜得好,喝酒却不是我的对手,对于只划拳不喝酒的人,对饮起来太没有滋味了。老同志叫费维恭,我们后来称之“肺出恭”,他来自二轻海绵厂,听说其父很有学问,旧社会做过私塾先生,其弟兄五人的名字便是按“温、廉、恭、俭、让”之顺序排列的,颇有儒者韵味。可是老费却人和名不符,叫“维恭”不如叫“维俭”更为妥帖,可能是上天抑或其父搞错了吧。他有辆破得不能再破的自行车,可以说除了车铃不响之外,浑身都响,可老费却把它当作宝贝。用老费的话说“骑到哪儿放心,没人偷”。
他们在海绵厂时,没有象棋,谁也不愿意掏钱购买,老费想出一个妙招:用毛笔在碎海绵上写上“车、马、相、仕、将……”
“玩起来没什么两样。”
由此想到大学时,大家都想学围棋,可一副棋要十多元,将近一个月的生活费。于是分头装病,拿上学生证,花五分钱,在校医院挂过号,走到大夫面前,哼哼唧唧一番,形形色色的药丸、药片便领了出来,从中精选出两种颜色,代表黑、白,再找张纸画上棋盘,一副棋就现成了。我的棋艺就是从药丸练起的,所以对弈起来有种痨病的臭味。
我们给老费算过一笔账,“社教”进行了四个多月,老费的花销最少,总共只有七分钱,还是工作组刚进村时,老费第一个来,晚上蚊虫太多,实在无法入眠,老费狠了狠心,买了一盒蚊香,计七角二分钱,用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我们陆续都来了,老费便收起了自己的蚊香。一盒蚊香十片,老费用过一片,计七分二厘钱,四舍五入,这笔账连小学生都会算。
“不赌钱,我玩。”老费说,老费喜欢麻将,在厂里也经常玩,县办企业,工人们收入低,是不挂彩头的。
打“素”麻将比下棋更没意思,工作组又不能与村民将麻将打成一片,所以,我们的牌局经常处在“三缺一”的状态。村干部与学校的老师知道了我们的窘境,便时不时地给我们补缺。有时人溢出来了,便在那儿候补,织毛衣、聊天,等待“踢死”者下场候补。有时实在凑不齐人,也与老费下下棋,气氛自然而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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