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一代文学巨匠巴金10月17日19时零6分在上海逝世。
文学巨匠的告别人世,世人无比悲痛。尽管,我也为之惋惜、为之悲痛,但是,在我看来,死亡也许对于巴老是一种解脱,他终于可以摆脱疾病无比痛苦的折磨,可以去和地下的妻子萧珊会合。
这种说法可能会让人感觉不厚道,特别是在这种许多人为之悲痛的时刻。然而,巴金一生在追求讲真话,特别是“文革”以后,他用一部《随想录》,建立了一座纸上的“文革”博物馆,再现了曾经噩梦中的民族与鬼怪搏斗的场景,他无情地割裂了自己的伤口,一鞭一条血痕地解剖自己、指责自己。这种讲真话的精神,我们不能抛弃。巴金死了,讲真话的精神还应当活着。因此,在他告别人世的时候,在大家还在为他没有更长久地活着而惋惜的时候,我更应当说出他本人对于死亡的看法,说出有关他晚年生存状况的真话。
“长寿是一种惩罚”、“我要为大家活着”,这两句话都是巴金亲口说的。他之所以认为“长寿是一种惩罚”,是因为“他认为生命的意义在于奉献,如果长寿着却不能为别人做出点什么,还要麻烦他人,成为大家的包袱,那就没有意义了”。2004年11月24日,央视《新闻会客厅》节目采访了巴金养子等三位嘉宾,几位生活在巴金身边的人不约而同地表达了这样一份感情:巴金老人的身体状况很糟糕,这种痛苦让很多爱他的人都希望他能早日和地下的妻子见面,安乐死也是他本人的意愿。
他的身体状况是如何差,我们根本无法想像。媒体曾报道说,在上海华东医院的高干病房里,巴金老人仰面而卧。主治医生立在巴金的床头轻轻第喊:“巴老抬抬手,活动活动;巴老抬抬手,活动活动……”巴金便微微地睁开双眼,听话地抬抬手,然后又无力地放下……这是巴金老人每天惟一的活动了,从1999年2月8日开始,巴金老人住进医院就再也没有出去。好几年了,他以院为家,整天躺在床上,过上了有口难言的日子。
我的一位有机会接触过巴老的老师曾说,巴老之所以希望安乐死,更重要在于他为了弥足珍贵的做人的尊严。活着无法进行创作,生活一点都无法自理,甚至连话语都无法正常表达,但是意识却很清晰,这对于一个注重体面生活、有尊严地生活的百岁老人来说无疑是无比的痛苦,意味着毫无尊严可言。所以,巴金曾向家人多次提出安乐死。被拒绝后他还向家人发过火,说不尊重他。
从1999年到2005年,巴金被人们呵护着,一直就这么整天躺在床上,他根本无法实现体面地死的愿望。我理解巴金家人希望巴老活着的理由,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轻言告别亲人。他的主治医生崔世贞主任曾说:“巴老的病都是常见病,并不是绝症,作为医生我们有责任为他治疗,不到万不得已决不放弃。”这也许表达了其家人的某种意思。但是,可能更为重要的,巴金家人不能让巴金安乐死的原因在于,巴金必须为大家活着,为公众好好活着。因为,巴金代表着一个时代,一个“鲁郭茅,巴老曹”的公认的文学巨匠时代,尽管其他文学巨匠相继谢世,这一时代已经在拉上帷幕,但因为有巴金,这个时代似乎没有结束,人们还可以缠绵于往日的记忆当中。这从他直至去世,都没有能够卸下中国作家协会主席的职务可见一斑,据说这是文学界的“社会需要”。尽管他从1999年后再也没有写过一个字,但这并不要紧,只要有他本人生命存在,这一符号就可以告慰人们。
死亡是谁也不愿面对的,可是如果某一种痛苦比死亡本身更为人可怕时,我就能理解一个人希望死亡的愿望。所以,尽管我为巴金的逝世而痛惜,但是同时也为他而欣慰,因为不能体面、尊严地活着,死亡也许就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