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东云 黄沁琛
家属对此说法表示怀疑，公安局称没有刑讯逼供
导读：因“涉嫌杀人”被警方铐走时，21岁的宁章勇正在家门口的大街上看人玩牌；当他第3天下午“出现”在世人面前时，已是一具尸体。虽然警方最终认定宁章勇没有“杀人嫌疑”，事发至今已有9个年头了，他的死因还是个谜。
5月26日，当宁章勇的老父第一次有机会和横县公安局长面对面时，得到的回答是“反映的问题属检察机关管辖，请向检察院反映”。
投诉
一人涉嫌杀人被抓
全家被查“政治背景”
“我不信儿子会在公安局里跳楼自杀！”5月23日，家住横县百合镇南安街353号、今年61岁的宁达焕来到本报述说儿子宁章勇被横县公安局拘捕后，在公安局里身亡的事件。
宁达焕回忆说，1996年11月19日，在横县新圩镇发生一起摩托车手被杀案，摩托车也被凶手抢走。年仅21岁，在东兴市打工的宁章勇获悉有人说他参与此案后，为证明凶杀案与自己无关，12月9日从东兴回到家。
12月12日下午2时，百合派出所的民警在百合镇骏马照相馆前，发现正在观看别人打扑克的宁章勇，随即上前抓捕。宁章勇当时没有反抗。随后，该所谢显基副所长带人到宁家搜走宁章勇的衣物、相片、存折。当晚，宁章勇对前去送饭的小姨说“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叫爸妈不要担心”。
12月13日上午8时，小姨再次送饭去百合派出所，民警说宁章勇已被押往横县公安局。
宁章勇的堂叔宁达寅告诉记者，13日晚上，他被百合派出所一名姓李的民警及一名姓施的民警“带”至百合派出所问话。问话期间，办案人员最关心的问题是：“他家里有没有谁在大城市里做事？有没有亲戚在公检法系统里当大官？”
14日，宁章勇在防城港做生意的姐姐宁章宣也碰到了相同的情况。当天早上时任横县公安局副局长何平从百合赶到防城港向她了解宁章勇近期的行踪，并追问宁章宣：“你父亲是不是很有钱？你男朋友在公安局里做什么工作？他有没有警服？警号是多少？”
疑犯“跳楼身亡”
家属对此表示怀疑
最让“犯罪嫌疑人”家属无法接受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12月14日中午12时许，百合派出所副所长谢显基告诉宁达焕，宁章勇在关押时逃跑，在逃跑过程中自己撞伤，现在横县人民医院住院，要求宁家带4000元医药费到医院。
当天下午5时左右，宁章勇的堂叔宁达寅赶到医院时，见到的却是宁章勇的尸体。
“尸体头部额头偏上的地方裂开6—8厘米；喉咙处有一个洞；双手及身体随处可见各种淤痕，并且还有许多捆绑的痕迹；左大腿从中折断。”当日在横县人民医院停尸间目睹了宁章勇尸体的宁达寅这样向记者描述。
据宁达寅介绍，同年12月15日，他和宁家的12名亲戚赶到横县公安局，要求公安局提供宁章勇死亡的原因、地点、时间等具体情况，并提出要看死亡现场。而当时横县公安局民警只是说，宁章勇是在刑侦队3楼被审问的时候自己跳楼死亡，至于现场相片，因跳楼事发突然，没能拍照。
死者家属称，跳楼事件发生后，横县公安局并没有就死者的死因及伤情向家属作出合理的解释。
信访
局长亲自接待信访
中途生出可疑“枝节”
“局长，你要为我儿子伸冤呀！”
3000多天的等待、期盼，3000多个不眠之夜的煎熬，今年5月26日下午5时20分，宁达焕走进横县公安局设在3楼的“局长信访”接待室时，这位现年52岁的老汉一下跪倒在横县公安局局长吕文面前，一叠厚厚的投诉材料高高地举过头顶：“9年了，我儿子是死不瞑目啊！”
当天在横县公安局“局长信访”接待室内就坐的除局长吕文外，还有该局各科、室、队的领导。宁达焕的当众一跪，使现场的所有人怔住了。
“别这样，坐下慢慢说。”最先反应过来的吕局长扶起了跪倒在地的宁达焕。
“我儿子宁章勇是被横县公安局刑侦大队以涉嫌杀人拘留的。虽然警方很快就排除了他有杀人嫌疑，但他却死在横县公安局办案人员的手上。”
事情虽然过去将近9年，可对宁达焕来说，似乎还是发生在昨天一样，一切都显得那样清晰。
说着，说着，宁达焕情不止禁地再一次跪倒在局长吕文的面前。在吕文再一次扶起宁达焕时，一位稍胖、年约40多岁的中层领导，把吕文从接待室拉到了旁边的一间办公室约10多分钟。
当吕文返回信访室时，态度有了变化：回答老人的疑问也显得小心翼翼。信访结束后，横县公安局在“公安机关集中处理群众信访问题登记表”上签的意见是“反映的问题属检察机关管辖，请向检察院反映”。
说法
案件太久情况复杂
目前暂时无法答复
此时，记者上前向吕局长表明了身份。吕局长对信访现场有记者出现并不感到惊讶。
下面是记者与吕文局长的对话（根据现场录音整理）———
记者：根据刚才那位老人所叙述的情况，横县公安局是否存在执法不公的情况？是否有严刑逼供的现象？
吕局长：这个案子里是不是存在刑讯逼供，我现在刚接触这个案子，不了解情况，不好说。这个案子发生在9年前，现在如果要调查取证，存在相当的难度……这几天前来信访的群众非常多，我手头上接到的案件也相当多，这些案件，我们能当场拍板的就当场拍板；不能当场处理的，等到信访结束后，我们先进行内部调查，针对群众信访的案件类型进行分工，逐案逐案地解决。
记者：这个案子当初肯定有案件记录及验尸报告，里面说得应该很清楚了，可以调阅这些材料。
吕局长：案子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目前有关这个案子的记录及验尸报告还有没有我不清楚，不一定在公安局，可能调走了。我可以认真地答复你，这些记录不是你想看就能看的，既然是档案，就有严格的分级管理制度。
记者：宁章勇在公安局里跳楼死了，公安局是不是应该对他的死负有责任？
吕局长：如果人真的是在公安局跳楼死的，不管怎么样，我承认，我们公安局应该对此负责任。
记者：那么有关这个案子，您什么时候能给一个答复？
吕局长：这个案子情况如何、定性如何，我可以很认真地答复你，今天无法给你任何答复，也无法给你看任何东西。等到下个星期案子的调查有了进展我们再通知你。
采访结束后，吕局长还交代记者，说如果这个案子重新查，那么涉及的面将非常大。
《报告》
事件之后作出调查
后果全由死者负责
记者虽然没有得到横县警方对此案的更多说法，但在进一步的采访中，看到了当年南宁地区行署公安局纪检组出具的南地公（纪）[1997]05号《关于宁达焕控告横县公安局刑讯逼供致死其儿宁章勇跳楼身亡的情况报告》———
1996年11月20日横县公安局刑侦大队专案组在侦查一起杀人案件过程中，意外获得一条线索反映百合镇南安街男青年宁章勇（男，21岁，汉族，初中文化）从防城港市带有4枚手雷回来，企图行凶报复他人。根据这一线索，专案组当即将情况向县公安局党委作了详细汇报，要求及时对宁章勇进行审查，局党委很快批准了专案组审查宁章勇的报告。
1996年12月12日，专案组在百合镇百合街上将宁章勇依法传回百合派出所审查。为便于工作，12月13日，专案组又将宁带回县局刑侦大队三楼办公室审查。在审查中，专案组同志对宁章勇进行耐心的政策、法律教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自始至终没有刑讯逼供、体罚和侮辱人格等违法现象发生。13日下午，在党的政策感召下，宁终于交代了他从防城港市带有4枚手雷回来，且已交由其父亲宁达焕收藏的犯罪事实，但对携带手雷的目的、动机始终未作交代。为查清宁章勇携带手雷的犯罪动机，专案组在起赃同时，继续加大对宁章勇的审讯力度。为统一思想，讲究审讯方法和策略，下午3时40分左右，专案组全体同志集中隔壁队长室准备开会，由杨子俸教导员叫来两名协助刑侦大队工作的新民警廖海新、陈灿炼协助看守宁章勇，并交代好要严加看守，预防宁犯逃脱。
这样，两名新民警一前一后把守住两个门，把宁章勇夹在办公室中间。宁章勇趁我看守同志不备，戴着手铐撞开我看守同志跑出后门阳台向下跳。刑侦大队领导及专案组同志闻讯后迅速赶往出事地点，见宁章勇已坠跌在地上，鼻耳出血，在地上发出呻吟声；同时将情况汇报县局领导和通报县检察院，一边保护现场，以最快速度将宁章勇送往县人民医院抢救，因伤势太重，12月14日下午6时抢救无效死亡。出事后已将情况汇报地区公安局，地区局于12月16日派员到横县汇同县检察院就这一事件进行调查，经调查认定，死者宁章勇是在公安机关依法审查期间，跳楼自杀身亡，公安机关在审查宁章勇过程中是合法的，有依据的，没有刑讯逼供等违法行为的发生，由此而造成的一切后果由其本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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