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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中国确实需要一场精神运动,但未必是文艺复兴,而是道德重建与社会建设
去年年底,学者刘军宁先生发表文章《中国,你需要一场文艺复兴》。
这篇文章发表之后,引起部分学者、媒体的关注。杨鹏先生发表文章赞成文艺复兴的命题,并特别发挥了“新人文运动”的内涵。崔卫平女士最近也发表文章,对此予以声援。不过,也有一些人士对此有所质疑。有学者承认中国确实需要文艺复兴,但认为并不具备文艺复兴的条件。不过,至关重要的问题恐怕仍然是,假如当代中国确实需要再造价值、精神,那应当采取一种什么形式,指向什么样的价值?
近来,人们已经明显地感觉到社会正在发生某种变化,变化的基本倾向是“去物质化”,人们在更为认真地对待价值、社会与政治问题。90年代以来,中国社会进入一个单一的商业与经济时代,全民追求财富,各级政府追求GDP增长速度。这种精神状态恐怕正是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一个基础。
然而,这样的增长注定了是不可持续的。政府确实财力雄厚了,但是,社会治理似乎并未改善。地方政府为了寻求高增长不惜破坏生态环境、破坏城镇风貌,无视甚至侵害民众的权利与利益。政府的公共品供应也没有随着财力增长而同步增长,相反,民众反而有看病难、上学难、就业难的强烈感受。至于民众,尽管财富增加了,但是,幸福感似乎并未增加,整个社会反而充满着焦虑、不安等情绪。其实,法国思想家托克维尔早就指出过,对物质福利不知节制的追求具有一种自我破坏的倾向。
近两年来,人们开始对这种物质主义表示怀疑,民众发现有了财富之后权利就更值得珍惜了;学者提出民主话题;执政党也提出了和谐社会纲领;还有一些人士则致力于复兴传统。“文艺复兴”命题的提出,再次提醒人们在追求物质福利的同时,也要认真对待我们的精神与价值,这些对于私人生活与公共生活均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不过,对于我们目前所面临的精神与体制问题,“文艺复兴”的相干性究竟有多大?
早在上个世纪初,胡适先生就提出过“文艺复兴”的概念。当然,那个概念主要是指创造性地发掘、转化中国传统学术。与此更为接近的其实就是新文化运动,因为,现在人们倡议文艺复兴,所看重的正是其“对个人的发现和确立个体价值”这一结果。而这也正是当年新文化运动,以及上个世纪80年代的新启蒙运动的基本目标。
上个世纪这两次精神运动有一个共同之处,人们都致力于批判传统、摧毁旧的文化、宗教、信仰、道德、家庭等社会组织,以此达到解放人、释放人性,确立个体价值的目标,而文学、艺术也确实发挥着最为醒目的传播作用。这与欧陆历史上的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是一脉相承的。它们发现个人、确立个体价值的手段,都首要地表现为对旧事物进行批判,把人从宗教的统一秩序中解放出来。因为,人被那个统一秩序遮蔽了,所以需要通过以批判、摧毁的方式再度发现。
与此显著的不同是,本次文艺复兴的倡导者没有提出反传统的口号。这也许是因为,经历了近百年的启蒙观念冲击,传统已经七零八落,本来就没有什么再反的了。不过,失去了批判,文艺复兴恐怕就不再是文艺复兴。
当然,今日中国确实需要一场精神运动,但今天所需要的,未必是文艺复兴,而是道德重建与社会建设。因为,今日遮蔽中国人的人性光辉、损害中国人作为人的尊严的,并不是外在的旧道德、文化、价值秩序,而是只追求财富而罔顾其他价值的物质主义;是只关心自己而无视公共精神的利己主义;是只问得失不管对错、并且相信世间本无对与错的虚无主义。这些观念存在于许多人的心灵。批判、或者自我批判均无济于事。我们所需要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或许是自我拯救与互助式拯救。具体说来,就是通过道德的自觉,更重要的是,通过社会的自我治理,通过积极参与公共事务,发现自己和他人作为人的价值与尊严。个体的尊严只能形成于道德自觉与社会合作中。这样一个个体与社会互动演进的过程,将实现个体的自我驯化及相互驯化,当然也能够驯化权力。
这也许是一种超前的思路。但这恐怕是中国所面临的最大挑战。
国民财富、国家实力当然十分重要,但说到底,我们认为,健全的道德与社会生活才是生命的根本意义所在。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责任编辑:赵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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