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海南的马原(图)

马 原

　　知名作家。中国先锋派小说代表人物之一，著有《冈底斯诱惑》、《拉萨河女神》、《西海无帆船》、《阅读大师》等。现为同济大学中文系主任。

　　马原是我的同乡和同学。我们都出生在辽西的英雄城市———锦州，并且都有一个教师家庭背景。马原家在京沈铁路路北，我家在路南，距离算起来不足两公里。但是我们在锦州并不认识。1978年两人先后考入辽宁大学中文系读书。当时我木讷得无可救药，所以在学校我们也不认识。直到我留校任教，马原回母校演讲，我们才有了接触。

　　说起来奇怪，我与马原的相互了解的友情其实真正开始于海南。

　　1993年年初，我调入海南大学文学院。马原很快就南下海口，按他的话说是“想换一种活法”。

　　我当时住在学校一间临时搭建的平房里，整个面积不足30平方。马原就住在海甸岛，与我家的距离比在锦州时还近。起初，马原没找到合适工作时，几乎每周都要来一两次，我一律以鸡蛋打卤面招待。如果有小葱或黄瓜，马原就会大呼“过瘾”。

　　马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我从未见他穿过西装，如果天气许可，他几乎总是上身T恤衫，下着大短裤，脚下塑料拖鞋。不认识他的人，十有八九要把他当民工看。初到海口时，骑一辆旧自行车。但是他最喜欢的交通工具一直是人力三轮车（与节俭无关）。也许那样可以让他更自在地看风景？

　　马原常到我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那非同寻常的胡子。马原看上去就像一条东北大汉，身高1米80多的个头，豹头环眼，虎背熊腰。去练武绝对是块好材料。如果他再把胡子留起来，准跟戏台上的张飞差不多。他的胡茬坚硬如刷，任你什么“吉列”、“飞鹰”刀片统统没咒念。必须用理发推剪才能解决问题。我家正好有一把给孩子准备的理发推剪。马原就加进来成了定期用户。

　　马原在海口找工作的时间很短，机会就来了。一个很有钱的老板请马原帮他做事。我猜那位老板也是个文学爱好者，认为马原小说写得那么好，智商必定极高，经商也一定错不了。没准马原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海南素有“中国民营企业家摇篮”之称，当初十万人才过海峡，开启了中国各类人才脱离国家单位所有制的先河。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历史过程中，这是一次可以载入史册的事件，与前期的“深圳模式”大不一样，也与大陆出现的个体工商户不同（我们应该理直气壮地将其称之为“海南模式”）。这是中国人第一次可以个人选择当“经理”，甚至批准自己当“总经理”。记得冯巩演小品讲：“海口椰子掉下来，砸倒了10个人，扶起来一问，9个是总经理；还有一个是副总经理。”

　　1993年，马原就真的在海口成了“马总经理”，而且是名实相符。他不仅开上了专车（我对车没概念，一直不知他的座驾是什么品牌），还有一个随撕随用的支票簿，也让我大开眼界。可是他的公司是干什么的，我一直都没搞清楚。也没想到认真问一问，想来这倒是有点奇怪。

　　大约半年的光景，马原就不干了，至于是谁炒了谁，也不重要了。我想马原从此明白自己不是当惟董事长马首是瞻的高级白领的材料。

　　马原就是马原，第一次下海呛了水，并没有气馁。他好象永远有超越自我的勇气。不像我万里迢迢下海南，还是一根筋选择当教书匠。既然给别人打工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马原干脆自己来。他从辽宁招来两个小兄弟。开始了一项了不起的文化工程。这个项目从策划的角度说，无疑是个极品。他用镜头去采访记录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可以有一席之地的作家。像巴金、冰心、沈从文等等，这个野心勃勃的工程在拍摄了几十位作家后，终因资金耗尽而搁浅。不过，他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保留了不可再生的影像资料，其价值无法用钱估量。

　　其后，马原更是不断地尝试“各种活法”。他开过公司；写过话剧；写过电影脚本；写过电视连续剧。甚至自己演过电影，并曾对自己的演技津津乐道。在走南闯北许多年后，他终于想到要上岸了。

　　有一天，他突然羡慕起我的工作来。并直言最喜欢海口，想到海南大学教书。我当然对他的选择极力赞赏，并出面联系。可惜最后没成功。想起来，既是马原的憾事，也是我的憾事。马原后来去同济大学中文系，是退而求其次，虽然上海方面给他的待遇是海南无法比拟的。直到现在他仍一再表示愿意到海南大学教书。

　　马原教书之认真出乎意外，我原以为作家嘛，恐怕会把教学当“小儿科”。据马原说，他的教案只用一次，来年上课，必定要重新备过。他的大部分教案都已出版成书，而且口碑极佳。就知识的储备水平而言，我最佩服的当代作家有两个（当然，其他许多作家我不太了解），一个是韩少功；一个是马原。马原单就其外国文学作品的阅读量来说，大概国内就很少有人能望其项背。他读过几乎所有国内有译本的外国文学作品。我是多年教外国文学史的教师，对此一直感到惭愧。

　　马原的求知欲十分强烈，对自己感兴趣的问题深究不放。例如，说到保险知识，马原的水平可以到国内任意一家保险公司做高管；还有对大理石的了解；对机械的了解；对建筑的了解，堪称专业水准。

　　马原一直表示喜欢海南。他每年都多次来海口。我免不了要问为什么。他说：“到了海南，就是觉得舒坦！”在我看来像是一种没头没脑的喜欢。比如他常说：“喜欢海南，但最喜欢海口；喜欢海口，但最喜欢海甸岛；喜欢海甸岛，但最喜欢海甸岛的东部。”那就是他刚上岛住的地方。最终他就真的在海甸岛的东部买了一套自己十分满意的房子，并在那个自己精心设计的小窝里开始写长篇。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特别钟情海南的马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