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可使知之
雪岩
国家人口和计划生育委员会8月2日上午在其官方网站上发布消息,决定近期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一次清理、规范、更新人口和计划生育标语口号工作,国家计生委推出190条比较温和、人性的标语口号,供各地参考使用。
此前,执行计划生育这个天下第一难的县、乡、村各级部门,在中国大地的村舍围墙上涂刷的种种计生标语口号,确实冷硬、恐吓,有些甚至到了血腥、暴力的地步。像“能引地引出来,能流地流出来,坚决不能生下来”等等是经常在农村走动的人耳熟能详的。这些口号标语刷在墙上,让从它前面路过的,坐在汽车、火车上远远看见的人怎么也不能相信身处和谐社会。
这些口号,一方面说明,当计划生育关系到官员的乌纱帽,有“一票否决权”之后,各级官员雷厉风行的程度;另一方面也说明,在基层,尤其是在农村,它遇到的阻力有多大。
计划生育这个基本国策,当然是深谋远虑,根本上以国民福祉为念的,它变成天下第一难,原因也很简单,很多功在千秋的战略,总是会和人们眼前的利益发生冲突。
计眼前利、个人利的是民众,计天下利、万世利的,常被称之为精英。精英怎么说服民众,引导他们趋利避害,一直考验着人类的智慧,并由此发展出形形色色的政治模式。
鲁迅先生曾经用一篇短小的寓言《药》,揭示过华夏民族的深刻悲剧:这个民族的精英阶层总是难以得到民众的信任,代表时代精神的精英观念总被大多数人厌弃。同一个华夏民族,后进的华老栓拿先行者夏瑜的血蘸馒头当药引子的事经常发生,那些本该推动历史车轮,惊天地、泣鬼神的血案,到了民众眼里最后都矮化为一个馒头。
精英与民众的裂痕,产生于协商机制的缺失。一度获得过民众信任、从而登上精英位置的集团,信奉的是自以为聪明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战术。精英集团只顾贯彻自己的意志,鲜去倾听民间疾苦声,动辄以暴力为后盾,寻求快刀斩乱麻式的解决。长此以往,精英集团干脆彻底打消了为别人服务的念头,既然人民不知,何妨打着“利天下”的旗帜满足自己私欲呢?
只是他们忘了,民众的力量就像地火奔行,总要有一个宣泄口,精英不替民众发言,他们总有办法找到表达的机会。
现代政治制度能够形成真正的数百年不易的稳定,就在于确定了一个原则:即使是最伟大的、全人类都能受益的目标,执行起来,也要俯察民意,审视每一步手段是否损害了民众的利益。
计划生育政策可以说是精英观念与民粹意识冲突最集中的焦点。那些剑走偏锋的基层政策执行者,身在农村,何尝不知农民为什么想多要男孩?在农村家庭希望多添男丁,不仅仅是个“多子多福”老观念做怪问题,它牵涉到农村人的很多根本利益。
基层政策执行者为什么选择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而不是下点功夫解决农民的实际需要?因为他们清楚,上面要求出生数字压下来,不能讨价还价;农户的具体困难可以不管,反正否决权不在农民手里。
所以,要让计划生育从易到难,让它不再影响社会和谐,关键不在怎么说,需要切实建立农村养老保险制度来替代“养儿防老”;需要建立一个公正高效的司法系统、行政系统,让家里男丁多就在村里有话语权等等宗法时代的旧现象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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