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丽丝-莱辛：史上最老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多丽丝-莱辛

多丽丝-莱辛

多丽丝-莱辛

　　多丽丝-莱辛：史上最老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我只是按本能生存着”

　　瑞典文学院在宣布2007 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为多丽丝?莱辛时，给出如下理由：“史诗般的女性视角、饱满的激情、丰富的想象力以及深刻的怀疑精神剖析了一种分裂的文明。”莱辛在中国的译者及好友瞿世镜认为莱辛一直从母性的角度来描述她赖以生存的世界。“我感觉她是孤独的”，瞿世镜告诉《外滩画报》，“她没有电子邮件，没有电脑，一直用打字机写作，还要照顾猫和酗酒的儿子。

　　文/ 曾进 计虹（瑞典）

　　10月11日北京时间19 时,多丽丝?莱辛（Doris Lessing）家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在她伦敦西北第六区的家门外，各国记者和摄影师如同蛇伏击在她的Grander 花园边。然而，本年度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却正在副食品商店购物，全然不知她获得2007 年诺贝尔文学奖。在宣布莱辛获奖40 分钟后，多丽丝?莱辛和儿子皮特从一辆黑色出租车中走下来。莱辛随即看见很多摄像头，然后是一群严阵以待的摄影师。凭借作家的想象力，她判断因为她家附近非常适宜拍照，肯定有人在拍什么肥皂剧。但是，镜头却对准了她。一名路透社记者伸出麦克风，问她是否知道她已获得2007 年诺贝尔文学奖。随即，这位87 岁的英国作家苦涩地叹道：“噢，上帝呀。”

　　上世纪70 年代，多丽丝?莱辛曾期待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但一名诺奖评委告诉她，他们不喜欢她。这句话，一度伤透了多丽丝?莱辛，她在接受采访时常旧事重提。这次，诺奖评审的老头们似乎改变了主意。40 年后，当失去希望的莱辛终于获奖时，她显得并不十分激动。当一位记者问她获奖对她意味着什么时，她说：“我已经获得所有欧洲的奖，当然我为能再获得一枚奖而感到高兴。”

　　10 月22 日，多丽丝?莱辛就要过88 岁生日了。诺贝尔文学奖成为她最好的生日礼物，而她已凭借高龄成为诺奖历史上年纪最大的得主。此前，190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特奥多尔?蒙森，在85 岁时获得文学奖。同时，莱辛还成为第11 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女性作家。这位多产的著名作家，高中未毕业，一生喜好阅读，共创作了90 多部作品，其中30 部为文学小说。

　　瑞典文学院认为多丽丝?莱辛的名字可以和维吉尼亚? 吴尔夫( VirginiaWolf) 、塞尔玛?拉格洛夫( SelmaLagerl?f) 并提。1962 年，莱辛的后现代作品《金色日记 》出版，被视为和波伏娃的《第二性》成为西方现代女性经典读物。瑞典文学院常任秘书霍拉斯?恩道尔说：“此书为女性主义运动的先锋作品，属于少有几本揭示20 世纪男女关系的著作。”

　　在瑞典，很多人都读过莱辛的作品，尤其是女性，然而她的得奖，仍出乎文学界和博彩公司的预料。在得奖前，瑞典国家电视1台里，播放的是一些北美热门作家的猜想，但没有任何人猜测莱辛能获奖。

　　瑞典文学院宣布获奖者的名字后，整个大厅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声。“这是诺贝尔文学奖从来没有过的现象。”恩道尔对采访他的记者说。大家为诺贝尔奖终于颁发给一位为大家所熟知、喜爱的著名作家而感到兴奋。“唯一遗憾的是，维吉尼亚? 吴尔夫没有成为第一个或第四、第五个获得此奖的作家。” 多丽丝?莱辛在享受荣誉之时不忘提及自己喜欢的作家。这位被女权主义者奉为教母的人物，在晚年，反对女权主义的言论和做法。这次，她又不忘提醒公众：“我认为不应以男女性别来区分谁获得诺奖。”

　　得奖后，多丽丝?莱辛不得不一边坐在家门口的台阶上接受各国记者的采访，一边进门应付电话和祝福，同时，鲜花和香槟也尾随诺奖而至。一个朋友来电话邀请她晚上一起去中国餐馆，她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去不了，因为我刚刚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她从母性的角度关心这个世界”

　　在上海，70 多岁的老翻译家瞿世镜也在为多丽丝?莱辛的获奖感到振奋。他找出近20 年来莱辛赠送给他的书，放在了书柜前，仔细数了数，一共22 本书。

　　1989 年，瞿世镜前往英国伦敦做英国当代作家的课题研究，就此认识了多丽丝?莱辛。他前后采访了十多个英国作家，莱辛让他感觉最为亲切和体贴。莱辛住在伦敦一个平民区，独立的房屋内，前后两个小花园。家里很小，很乱。2003 年，瞿世镜再次去探访时，家中还是老样子。书本从地上到餐桌，随意放置着。桌上通常放着书、饼干、牛奶。莱辛很随和，一边跟客人讲话，一边四处走动，她偶尔还需要从冰箱里拿出牛奶给小猫喂奶。瞿世镜说，在莱辛家，他很闲散、轻松。两人谈笑间，经常有猫跳到她的怀里来。瞿世镜曾前往英国另外一名大作家戴维?洛奇家做客，除了感受到学者家庭的豪华外，还看到各种红外线防范设备。在莱辛家，随时都散发着一种平民气息，“这或许跟她早年家境贫寒，后来到英国过着很艰难的生活有关系。”

　　和讲究等级的大多数英国人不同，莱辛待人的方式不同于其他英国成名作家。每次瞿世镜去莱辛家，作家会赠送他各种自己的作品做研究，她还会关心这些书如何最终到达中国。“这22 本书中，只有2003 年她送我的《特别的猫》很薄，我自己带回来了。” 瞿世镜说，自己接受了很多英国作家的赠书，唯独莱辛会主动问他书重不重并体贴地邮寄给他。

　　莱辛一生有过两段婚姻，都在非洲开始和结束。她曾调侃，自己对婚姻并不在行。20 岁，她嫁给弗兰克?威士顿，一名高等法院法官。两人生育一男一女，4 年后离婚。1945 年，36 岁的她嫁给了德国共产主义者戈特弗里德（GottfriedLessing），产下一子；两年后，婚姻破裂。自此，她没有再婚，并一直以前夫的姓作为自己的姓氏。1949 年，她带着还是婴儿的儿子、第一本书《青草在歌唱》的手稿、一箱不合时宜的衣服及100英镑回到英国。自此，她开始了在伦敦作为一个单身母亲的奋斗历程。她当过保姆、打字员、秘书等，社会阅历为她成为一名作家提供了丰富素材。目前，莱辛一直跟儿子皮特居住。莱辛酷爱养猫，并专门为自己的猫写过几本小说。“我感觉她是孤独的，家庭生活或许有缺憾。儿子酗酒、经常生病。”每天早上起床，这名老人身边躺着的，一定是一只猫。瞿世镜认为老人莱辛把相当的感情不得不放在猫上，寻求生命的寄托。

　　1999 年，瞿世镜翻译了莱辛的《又来了，爱情》。这本小说描写了一名老年女知识分子的爱情生活。之所以选在这年出版，因为当年是国际老年人年。瞿世镜说，小说里面有很多她的影子，“老年人，很多时候不得不克制他们的感情。”

　　瞿世镜研究吴尔夫数十年。他说，这两名英国女作家的不同之处在于，吴尔夫更知识精英化，晚年更多从哲理层面思考小说，而经历坎坷的莱辛的文学世界里除了女性问题，还涉及到殖民地问题、老年问题、环保等各种问题。“她的确不是一名单纯的女权主义作家”，从待人接物、写作世界来说，瞿世镜认为这名多产的女性，一直从母性的角度来描绘她赖以生存的世界，“她胸怀宽广，有一颗慈母的心。”

　　从共产主义者、自由女性到科幻作家

　　1993 年春，在中国驻英大使馆和瞿世镜的邀请下，多丽丝?莱辛第一次来华访问。在10 天左右的行程中，莱辛只提出一个要求，参观孙中山纪念馆。莱辛于1919 年10 月22 日出生于伊朗卡曼沙。父母为英国人，父亲为银行职员，母亲为护士。5 岁时，全家迁居到非洲津巴布韦。在大英殖民地，观察力敏锐的莱辛注意到社会的不公正，年轻时接触了马克思主义，并加入了共产党。赫鲁晓夫在苏共20 大的秘密报告公开之后，她脱离了共产党。

　　“她对中国的旧民主主义和新民主主义区分非常清楚。” 瞿世镜回忆莱辛的中国之行。 莱辛认为孙中山是中国革命的第一人，因此要求前往参观。莱辛还询问瞿世镜家人是否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受不幸，当听说一切还好时，她轻柔地拍拍他的肩，说：“你很幸运。”在上世纪90 年代，几乎很少有中国人认识这位头发花白的英国女作家。瞿世镜向中国作协的人推荐时，作了简单的比喻，她在英国文坛的地位相当于巴金在中国。事实上，多丽丝?莱辛在英国当代文坛上的地位，乃至这次获奖的重要原因，都建立于1962 年她的经典代表作《金色笔记》。

　　1962 年以前，多丽丝?莱辛创作了大量关于南非的小说，这些小说基本取材于她早年在南非的经历。在《金色笔记》里，她开始剖析一名当代女性的精神世界。女主人公名字为安娜?弗里曼?沃尔夫。弗里曼（freeman）意指自由人，而沃尔夫取女权主义先驱吴尔夫的同音。女主人公正在写一本小说《自由女性》，其本人正如吴尔夫一样，在不停寻找一种像男性那样独立的生存方式。十年后，她再版的《金色笔记》前言里，给女权主义者们打了预防针：“我觉得妇女解放运动不会取得多大成就，原因并不在于这个运动的目的有什么错误之处，而是因为我们耳闻目睹的、社会上的政治大动荡已经把世界组合成一个新的格局：等到我们取得胜利时—假如能胜利的话，妇女解放运动的目标也许会显得微乎其微、古怪离奇。”

　　对于一名生长在南非，早年置身于共产主义、反种族歧视、关心现代人心理危机的作家来说，女权问题只是莱辛精神世界的一部分。她公开嘲笑60年代的女权运动为“看我的屁股运动”，莱辛不喜欢女权主义者所说所为，“比如像她们吹嘘和多少男人睡过觉。” 她认为，避孕药片和省时设备，比如洗碗器，作用要比意识形态更大。这位曾经的偶像因为口直心快，也遭到英国的女权主义者的批评。

　　从1979 年开始，多丽丝?莱辛开始转向。她的系列小说《南船星系中的老人星座》，开始以科幻形式出现，显示人类危机并预言世界的未来。直到2007 年，她还有小说出版。目前，她正在创作生命中最后一本小说，是献给她父母的礼物。在小说里，她篡改了历史，将第一次世界大战删除。正是这场战争改变了全人类的命运，包括她的家庭。她的父亲丧失了一条腿，家庭充满了苦闷和贫穷，而她有了一个忧郁而敏感的童年。到了晚年，莱辛决心通过自己的小说，“给我的父亲、母亲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极少有作家到达莱辛的高龄，并保持旺盛的创造力。泰戈尔活到80 岁，托尔斯泰活到82 岁，蒙森在获得诺奖的第二年就去世了，享年86 岁。而多丽丝?莱辛的存在，算是一个奇迹。瞿世镜认为跟她一直远离奢侈的生活、过着简朴的日子有关。“她没有电子邮件，也没有电脑，还要照顾猫和儿子。她一直用打字机写作。”到了圣诞节，她会跟所有老朋友逐一邮寄贺年片。获奖前，这位高龄女作家曾感慨道：“我觉得已经活得太久。你只是按本能生存着。当我回望这些岁月，我经历的岁月—写作、朗诵、演讲和采访，还有什么没有被问到或谈及过的吗？到了我这把年纪，已经不能把所有我知道的告诉别人，因为这些统统是危险的，具有颠覆性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