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万州长江边的棒棒挑沙上岸,余辉映衬下的棒棒留下了劳动最美丽的背影。据《时代信报》
“棒棒军”是重庆的一道独特风景。
棒棒是啥?通俗的说法,就是农民工在重庆的代称。有人这样形容他们——“肩上扛着一米长的竹棒,棒子上系着两根青色的尼龙绳,沿街游荡揽活,他们来自农村,是重庆街头的临时搬运工。棒棒的产生,源于重庆的特殊地形和港口经济,整个城区依山而建,出门就爬坡,下船即上坎,搬运东西成为难题。重庆市民于是习惯了这样一种生活方式——大到买家具、电器,小到买几斤肉,如果不想自己动手,叫一声"棒棒",即有人应声而到。
”
重庆的棒棒到底有多少?官方保守的估计是三四十万。庞大的人群,相同的装扮和职能,俨然一支专业部队,于是人们给他们起了一个形象的名称——“山城棒棒军”。“棒棒”的产生源于何时已经无法去做精确的考证。反正是在改革开放之初,流动人口被称为“盲流”的时候就有了。
如同全国数以亿计进城务工的农民工一样,他们不是城里人,却在城市中谋生,在城市中追寻着自己的梦想。改革开放30年,他们和城里人一样,见证着社会的进步,承受着转型的阵痛,同时也在艰难地缩短着和城市的距离。
“棒棒军”正在减少? 清晨的重庆朝天门码头。
7点,天空刚刚泛白,王光明就出了“家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肩扛着竹棒向朝天门二号码头走去。虽然只有33岁,可他来重庆当棒棒已经有15年了。15年艰辛的棒棒生活,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整洁的衣装和匀称的脸庞,透露着一个年轻棒棒的青春活力。
谈起当年刚当棒棒时的感受,王光明觉得那时比现在“生意好做”,因为那时的重庆,公路铁路运输不发达,长江航运是重庆客流物流的重要方式。人多货多,生意自然兴隆。当了4年棒棒后,他攒了8千块钱,便回家盖了新房讨了老婆。如今,他已经有了两个娃儿,女娃9岁,男娃8岁,都在重庆城里上小学。
王光明一家现在住在港务局的老楼房里,和另外两户来打工的人家一起合租了一套两房一厅的房子,每户每月350块钱的房租。尽管是合租,生活不方便,房子也老旧,但王光明很满足,用他的话说“比当年睡大通铺和桥洞子强多了”。
从涪陵来的小货船靠岸了,王光明麻利地跳上船,挑上两大箩筐火锅食料,上了100多级台阶,走了1里多山路,把货送到了要货的火锅店。这一担生意的报酬是6块钱。这之后的上午,王光明等了一个多小时再没有接到一个活儿。
这几年,随着重庆多条高速公路的开通,铁路提速了,飞机航班也多了,通过水运的人流物流明显减少,他感到在码头等活儿越来越难了。这两年,他基本上都是一个月挣千把块钱,加上他老婆在宾馆做保洁员的每月500元,全家一年下来就是一万多点。而他两个上学的娃儿每人每学期都要交800元的“赞助费”,再加上学杂费等,每年开支都要六七千。
尽管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可王光明目前还没有回老家的打算,在城市里小孩受教育好些。还有他觉得自己现在回老家不入俗,又算不得城里人,日子过得“不上不下”挺难受。
和棒棒们聊天,他们都觉得这几年城里的服务业越来越发达,商场、公司等都有了送货上门服务,棒棒的活儿越来越少,当棒棒的也越来越少了,比如原先城里还有一些女棒棒,现在基本上都没有了。
“棒棒军”是否真的正在减少,没有具体的统计数字加以证明。但我想,这肯定是一个大趋势,是一个传统的农业社会快速工业化、城镇化发展的必然反映和结果。也许再过若干年,“棒棒军”就真的消失了,变成人们的一个历史记忆。
棒棒的痛并快乐 见到张七林是在重庆市南岸区龙门浩街道的阳光公寓里。
张七林今年54岁,1985年就到重庆当棒棒,一干就是18年,再后来在新世界大厦做保洁员。
占地1400多平米的阳光公寓是南岸区区委区政府专门为农民工修建的,原先这里是一家工厂的库房。除了32间20平米的农民工宿舍外,公寓里还有公用的厨房、饭厅、卫生间、晒衣间、阅览室。这里住的都是在附近打工的农民工,自带铺盖,住宿费每人每天1块钱,水电气每人每月16块。因为价格便宜,环境舒适,这里成为农民工在城里居住的首选。
张七林当棒棒揽的第一个活儿是给一家火锅店送货。在挑着将近100公斤的货物上码头时,身材瘦弱的他支撑不住,摔了一跤,滚下了几十级台阶,摔得鼻青脸肿,还挨老板呵斥。张七林委屈得两天没去揽活,甚至一度想回老家去。但回老家又能怎么样?生存的压力最终逼迫他留了下来。
张七林高中毕业,是公寓里157个农民工中文化水平最高者之一,酷爱读书和写诗。以前因为居无定所,没法看书和写诗。这两年,张七林把唯一的儿子供完了大学,在城里当了老师,安了家,生活压力小了,又住进了阳光公寓,生活条件好了,现在他每天晚上下班后都在宿舍和阅览室里看书写诗。现在,张七林已经写了39首诗。
也许是怕我不相信,张七林拿出了两个小学生用的作文本给我看。整洁的作文本上工工整整地写满了他的39首诗作。诗的主题大体分两类,一是打工的辛酸苦辣,一是对党和政府的赞美。
张七林说,这几年,各级党委政府对农民工关怀越来越多,出台了包括住宿、工资、劳保等等一系列的惠民政策,市民们对农民工的态度也越来越好,歧视的少了,接纳和宽容的多了。他患前列腺炎已经11年,一直无钱医治。去年6月,市总工会不仅帮他在红十字医院进行了免费的手术治疗,还考虑他的身体状况,帮他联系了现在这份月薪600元的保洁员工作。
说这些话时,围坐的农民工们不时插话表示赞同,还讲了许多各级党委政府这几年来为他们办的实事。尽管待遇比城里人还差很多,但他们显得挺满足。
从农村到城市的脱茧变迁,农民工们承受着巨大的痛,也享受着有限的快乐。为了快乐背后的关爱,也为了自尊自强,他们自发地积极行动起来,努力地向城里人看齐。
去年7月17日,公寓所在的南岸区突发山洪,齐腰深的洪水让许多居民受灾,各种险情接连不断。以张七林为首的13名农民工自发组织起来,成立了抢险突击队,始终战斗在第一线,直到两天后险情排除。
在那场洪灾中,张七林为了救一个受伤的10岁女童李梦琴,不顾安危,艰难地和洪水搏斗了40多分钟。赶到医院时,女孩身上的血水已经染红了他的全身。事后,女孩的父亲几次表示酬谢,都被张七林谢绝了。现在,他和女孩一家相处亲密,时有来往。
公寓板报栏里的一张半年统计表,真实地记录下了这群农民工自尊自强的身影:7人申请入党,6人参加义务献血,4人拾金不昧受表彰,26人为灾区和困难群众捐款捐物,68人参加城市义务植树,168人参加城市环境治理。
棒棒的灿烂明天 就在我们和阳光公寓的农民工闲聊时,重庆市九龙坡区的新市民陈汝强刚从建筑工地下班,乘坐着252路公交车像一个普通市民一样回家。
2006年11月3日,在重庆市城乡统筹发展的相关政策关怀下,他从重庆市涪陵区龙潭镇新村乡的一个农民,如愿以偿地变成了九龙坡区的新市民。
1994年,21岁的他来到广厦重庆第一建筑有限公司当起了一名普通的钢筋工。他不停地学习、努力,终于在12年后成了公司一名杰出的技术能手和农民工代表。2006年9月,陈汝强参加了全国技能大赛,并获得了钢筋工三等奖,成为重庆市唯一的获奖选手。去年,他又光荣地被授予“全国五一劳动奖章”。
当我们在位于九龙坡区华岩社区的一间廉租房里见到陈汝强时,他正在认真地备课。除了做钢筋工,陈汝强现在还是公司农民工夜校的老师,负责给同工种的兄弟们讲技术。每上一次课,他可以获得100元的授课费。
说起转为市民的感受,陈汝强说,他现在很有成就感,收入不比一般的重庆市民少,按照现在的收入,等过几年有了积蓄后就可以买套小户型的按揭房。可在陈汝强的内心深处,他始终还有一种恐慌感。
“我觉得,有了重庆户口对我来说只是踏入了城市的门槛。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城里人,完全融入这个城市,我还有很多的事要学习着去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陈汝强说。
去年12月初,陈汝强陪同公司领导去北京开会,一路上他都在为要不要替领导拎包犯愁。他内心觉得,作为下属或随从,拎包是正常的,也许是必须的,可他不敢,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让领导生气,毕竟这是平生第一次和公司上层领导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可通过会议几天和领导的接触,陈汝强的担心慢慢地减轻了,变没了,给领导拎包倒水之类的事情干得很自然。在给我讲完这个故事后,他笑着对我说了一句城里人常挂在嘴边的谑话——“领导也是人嘛!”话语虽然轻松,可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沉重和进步后的喜悦。
望着陈汝强背后苍茫的山城夜色,我想,也许明天,也许明年,肯定会有越来越多的陈汝强们走入城市,融入城市……※※※
有一位朋友曾对我说,永远不要厌恶泥土,泥土是芬芳的,因为它种植出香甜的粮食;永远不要鄙视汗水,汗水是宝贵的,因为它创造出无价的财富;永远不要嫌弃农民工,他们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因为劳动是伟大的。
如同山城“棒棒军”用一根竹棒一副肩头挑起一座重庆城一样,全国数以亿计进城的农民工用他们的双手和汗水,让我们的一座座城市变大变美,创造着一座座城市的繁荣发展,也为伟大祖国改革开放30年的巨大变迁提供着源源不竭的动力。他们是伟大的,值得我们永远尊敬和尊重!
听广厦重庆第一建筑有限公司的领导说,经中央领导批示,他们公司的农民工合唱团将登上今年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为全国人民演唱《农民工之歌》……
站在工业反哺农业、城市反哺农村、城乡统筹发展的新的历史起点上,我们相信,科学发展的理念一定会让越来越多的农民工富裕起来,享受到市民社会的权利和美好,也一定会让和谐社会的蓝图变成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