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泊头：几十名巡防队员因劳动合同法被解聘

　　依据劳动合同法，河北省泊头市几十名巡防队员被解聘。

　　同样，依据劳动合同法，这些巡防队员向劳动仲裁部门，以当地公安部门为被申请人，提出仲裁申请，要求对自己进行补偿。

　　专家认为，这在全国尚属首例，也是劳动合同法实施后遇到的新问题。

　　6年前，在河北省泊头市曾经有一场宏大的“ 阅兵”仪式。

　　当时，泊头市委市政府的有关领导、公安局的主要负责人站在主席台上，检阅这支由100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组成的队伍。

　　在几乎相同的时间里，全国各地都陆续组建了这样的队伍———治安巡防大队。

　　6年后，在泊头，这100名巡防队员发生了变化。其中一部分被转为正式警察，一部分离岗，剩下还有不到一半的人，面临被解聘的局面。

　　为什么要解聘他们呢？泊头市公安局政委邵群的解释是，劳动合同法自2008年1月1日起实施，国家机关的用工也在这部法律的调整之中。之前，对这些巡防队员的管理比较混乱，因此先予以解聘，后再择优选聘，借以规范双方的劳动关系。

　　说起来简单，但在有关部门的解聘通知下发不久，一场轩然大波开始了。

　　这场矛盾也引起了有关劳动关系专家和治安专家的关注。

　　劳动局长遇到难题

　　4月23日这一天，王强和他的几位同事走进泊头市劳动局，他们手里掂着一份由几十人签名的仲裁申请书。这些人就是已经遭遇解聘的治安巡防队员。

　　在接到解聘通知之前，他们还不知道这个情况，对于突然下发的通知，队员们有些无所适从。“干得好好的，一没违法，二没违纪，凭什么这么对待我们？”一位队员发起牢骚。

　　按照解聘通知的内容，解聘他们的理由很简单：根据上级精神和劳动合同法有关条款的规定，对于招聘的巡防队员进行全部清理辞退。

　　巡防队员们强调，他们是2008年4月初，从该公安局政治处主任的手里拿到的解聘书。他们见到这份解聘书的时候，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最让他们迷惑的是，解聘行为依据了劳动合同法的哪项条款？根据了什么样的上级精神？解聘书上都没有写到。因此他们拒绝在上面签字。

　　既然没在上面签字，也就意味着解聘行为尚未完成，而巡防队员每月仅有400元钱的工资，却从1月份停发了。

　　其实，解聘的事情不仅仅发生在巡防大队，在泊头市交警大队，类似的情况也正在上演。交警大队涉及到了107位协警。当时有关领导对他们进行的解释：先解聘再续约。据了解，交警大队每位协警的待遇是，男同志每人每月260元，女同志每人每月300元。

　　挣这么少的钱，干这么多这么危险的工作，又要无缘无故地被解聘。迫不得已，巡防队员们走进了劳动局，想讨个说法。

　　因为仲裁科的人下乡办事，他们来到劳动监察科。又因为科长没在，办事人员听完情况后，表示不好回答，顺手递给他们两份格式化的举报书。随后，几个人又来到劳动局局长白文军的办公室。白局长很客气，但看完材料，也表示，自己之前并不知情，很难办，等商议后再说。

　　白局长为难的地方在于，如果这几个人是一般企业的职工，很好办，但这几个人是公安局的巡防队员。按照劳动合同法，如果企业少发工资了，补；如果没签定劳动合同，补；如果没缴纳相应社会保险，不仅补，还要罚。但如果是政府机关，更何况是公安局的时候，该怎么处理呢？白局长以前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面对这种新情况，白局长只能回答：“劳动合同法刚刚贯彻实施，作为基层执法部门，在操作层面上讲，还需要一个理解和适应的过程。”但新情况已经摆在面前，而且对于王强他们，和以他们为代表的巡防队员们而言，很急。

　　工资低于最低生活保障线

　　因为财政等诸多原因，多年以来，泊头市公安局都没有进正规编制的警察了。现在他们享有正规编制的警察数量是270人，而泊头市全市人口60余万。政委邵群说，按照发达国家的标准，每一万人中至少要有10名警察，而他们的比例，显然连一半都不到，属于明显的基层警力不足。

　　2002年前后，为了弥补地方基层警力的不足，从中央到地方先后出台政策和办法。其中成立巡防大队就是一项重要举措。2002年9月11日，泊头治安巡防大队成立。

　　根据泊头市《关于招聘治安巡防队员实施办法》的规定，巡防大队是指，由市财政出资组建的专职治安防范组织，是加强社会治安防范的重要辅助力量，主要任务是开展市区治安巡逻，预防违法犯罪行为。队员全部采取聘任制，所聘用的队员为计划内临时工，采取合同制管理，其待遇为每人每月工资400元。可以免试进入的人员来源是，省内外的警校毕业生。

　　据一位队员回忆，录用当时，他们只填了几份表格，“没有人让我们填合同，大家甚至不知道还有劳动合同这件事”。

　　就这样，在经过盛大的“阅兵”仪式后，100名巡防队员开始上岗。不久，他们又被分派到各个乡镇，协助派出所民警处理一些治安案件和简单刑事案件。

　　邵群说，成立巡防大队有一笔专项经费，根据有关规定，县级市要按照居民人口数量，每人平均合计0.3元，即泊头市有60万人口，那么支持巡防大队的专项经费就是18万元。减去这些巡防队员行政、装备以及其他开支，每人的工资也就是400元左右了，因此不可能提高工资水平。

　　而据劳动局局长白文军介绍，现在泊头市人均最低生活保障的指导线是526元。也就是说，很长一段时间，巡防队员的工资收入低于当地最低生活保障线。

　　几位巡防队员告诉记者，因此他们中部分人更喜欢在管辖地抓赌抓嫖，这样的话，他们可以从中分点提成。但这次被解聘的大部分巡防队员表示，他们一直梦想着被录为正式警察，因此行为十分谨慎。

　　而更为严重的是靠规费“度日”的交警大队，交警大队有正规编制98人，其中54位享有正规编制的人员的工资，并没有被列入财政预算，只能靠上级部门返还的规费开支。

　　正是基于这种情况，乱收费、乱罚款等“三乱”行为时有发生。2007年，泊头市公安局在其他方面都具备了先进公安局的时候，因为“三乱”问题，“先进”荣誉被沧州市公安局一票否决。

　　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2004年9月3日，公安部痛下决

　　心，要求各地公安机关对聘用的治安员队伍进行专项清理。按照“只出不进，逐年减少，彻底取消”原则，用3年时间陆续从公安机关清退出去。2008年1月1日以后，各级公安机关一律不得再以任何名义留用治安员。

　　法律现实何去何从

　　2008年1月1日。

　　这一天，治安员被全部清退，这一天劳动合同法实施。正是基于这样的背景，泊头市率先开始了清退巡防队员的动作。

　　但中国公安大学治安学系教授王太元却不这么认为，他说，当年公安部清退的是不符合条件的治安员。公安部当时强调，对治安员队伍区别不同情况处理。对于不符合条件的，一律清退；对遵纪守法、努力工作且有合法稳定经费保障的治安员，由县级以上公安机关组织进行为期1周的教育培训，培训结束时组织考试考核，合格人员将续聘1年，不合格者予以清退。

　　很显然，对于类似于泊头的巡防队员，他们一有18万元的财政保障，二有正规的警校毕业生身份。按照王太元的观点，他们不应当属于被清退的行列。

　　但即使属于被清退行列，他们6年来的保险怎么办？6年来，单位没给他们交过一分钱的保险。他们又应不应该得到补偿？

　　对此，中国劳动关系学院教授孙德强认为，在排除仲裁时效和诉讼时效的前提下，这些巡防队员有权获得补偿和追缴保险费用。他们可以通过仲裁和诉讼加以解决。但是劳动合同法从具体条款上看，对企业用工指向更为明确。对于政府和事业单位用工问题。则没有特别的针对性。

　　据泊头市政府一位知情人士透露，泊头市有关部门，选择在劳动合同法实施后，做出解聘巡防队员的行为，也有其苦衷。因为之前虽然对巡防队员实行合同制管理，但从来没有签订过合同。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的话，将来一旦发生纠纷，局面将十分被动。另外，有关部门也担心，这些工作了几年、十几年的巡防队员，如果提出要求签订无固定期限合同的话，有关部门也将十分被动。

　　孙德强说，泊头对无固定期限合同的担心，有点像被舆论抨击的“华为辞职门”事件，“其实他们是对劳动合同法的误解，也是对无固定期限合同的误解而已”。

　　泊头市公安局政委邵群的解释是，他们也想理顺与这些巡防队员的关系，因此正在考虑依据劳动合同法给这些巡防队员解决保险和提高工资。但是，基层政府财政吃紧，他们的报告虽然已经打上去了，但据他估计，就是留用部分巡防队员的话，因为保险和工资的上涨，至少也要裁掉50%左右。

　　被裁掉的巡防队员，他们是否能得到补偿，他们的社会保险问题如何得到妥善解决，这个问题已经不仅仅是泊头有关部门亟待解决的问题，而是拥有大量类似巡防队员的很多地方政府需要正视的问题。（张有义） (来源：法制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