捆绑
“列车开出后,我听到我的左前方座位的一位男子大声说话,但说几句后就会安静下来。
成准强发在网上的这段描述被广泛转载,成为曹大和被捆绑前,行为是否对列车安全构成严重威胁的重要证据。黄明也证实了成的描述。
成准强随后坐到了曹的对面,想安慰他快睡。夜已经深了,他也不希望总是被曹的大声言语打断睡眠。
曹大和光着上身,直接套了件夹克在身上,看起来有四五十岁。
这时候,有乘客提议把曹绑起来。于是有人报告了乘警,乘警又通知了列车长。
列车长和几个列车员过来询问了一下情况,决定要把曹大和绑起来。
“列车长总共问了三句不到,甚至没问他有没有什么疾病,就做了决定,太武断了。”成准强说。
他觉得无论是谁,被绑起来终究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于是小声问:“非得绑起来么?”
“没问题!”列车长说,并用手一扒拉,把他推到一边。成准强是个略显瘦小的男子,而列车长是个高大,微微发福的四十多岁男子。黄明还记得他头发很短,“一副见多识广,‘大家都要听我的’的样子。”
列车长姓黄,至今没有人知道关于他更多的信息。
1994年铁道部颁布的《铁路旅客运输管理规则》第10章第125条规定:列车内发现有人护送的精神病旅客,乘务员应向护送人介绍安全注意事项,并予以协助。通常,在处理有人陪护、没有明显攻击性的精神病患者时,列车方往往将看护人和精神病患者隔离在一个房间。
曹大和的同伴没有反对列车长的做法,虽然李永昌并不认为曹大和需要绑起来,他觉得他们三个人能把他安全送到家,但“一下子来了那么多穿制服的‘大盖帽’,吓得我们几个打工仔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列车员拿来了六厘米左右宽的封箱胶布,和列车长一起绑曹大和。
曹大和没有反抗,他坐直身子,双臂紧贴在胸前,双腿紧并,直挺挺地任由捆绑。
“我想,他即使精神有问题,仍然记得服从穿制服的。”成准强说。
曹的上臂和胸部以及膝盖以下被缠绕了若干圈,宽度大概为7—10厘米。
被捆绑以后,曹不断挣扎,胶布很快开始松动,列车长又过来在他的手腕和脚踝部位缠上了胶布。
很多人上来围观,黄明坐在车厢前部,大致看到发生的一切。他记得有个戴眼镜青年对捆绑提出异议,说这样做不行,但列车长拍胸口承诺负责。
这个戴眼镜的青年便是成准强,当时,两人并未交谈。曹大和死后,成与黄分别在网上发帖,黄看到成的帖子后,回帖“他说的都是事实”,并发了短信给成。
成打电话对黄说了很多声“谢谢你”,他感谢黄愿意出来作证,但黄认为真正该感谢的是成,因为“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
缠得结结实实,被放倒在座位上的曹大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首先向坐在对面的成准强求救,“松开我,救救我!”曹大和不断冲着成重复这几句方言。
曹大和一边喊一边努力扭动着身体想挣扎起身,他的小臂被捆在身上,被绑住的双腕只能微微抬起,仿佛在作揖祈求。
成准强想起这个动作时,就会哽住说不出话,“他在求我,我却……”
成准强无法放开曹大和,车厢是公共空间,乘客要接受列车长的管理,但列车长的权力究竟大到什么地步,是否能够随意决定强行捆绑一个精神病人,成也不清楚。
他试着做更多的事情,他剥了橘子,一瓣瓣喂给曹大和,曹吃了一半,吐了一半。他又不断将手放在曹额前唱圣诗祈祷。
看客越来越多。有两个贵州老乡听到曹的大喊大叫笑了起来,因为曹在喊:“天塌了!杀人了!”也有些人低声抱怨曹“杀猪般的嚎叫”打扰到了自己的睡眠。不少人则是溜达过去看看,再回来聊曹的新情况,曹的被绑为这个漫长的旅行增添了许多谈资。
黄明不愿专门过去看曹,他觉得那样是拿曹的痛苦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但上厕所时,他扫了曹一眼。曹的眼睛“很亮”,“像是在乞讨什么,让人看了心生怜悯。”但他“什么也没做”。
什么都没做的人还包括列车长和乘务员,他们一夜几乎没有来看过曹大和一眼。但 “他们不是看客,是渎职。”黄明说。
后半夜,曹大和喊累了就小睡一会,成准强也跟着打了几次瞌睡。黄明却一夜没睡,火车追着暴雨来到了广西,雨越下越大,他的包被车顶裂缝的漏雨打得精湿。这令他更确信这趟车不是他经常坐的1291次,觉得会“发生点不好的事情”的想法把他折磨得睡不着觉。
天亮的时候,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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