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事
成准强立刻拨打了一家报社的电话报料,打110报警,并打电话请北京的朋友寻求媒体和律师的帮助。
学法律出身的他还不忘记掏出巴掌大小、掉了皮的记事本,请曹大和周围的乘客一一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曹大和的死亡需要证人。除了没有联系方式的,大家都留下了名字,大概有十几个。
他没给任何人看过本子的内容,他要把这个当作上法庭最后的证据。
中午12点,车到来宾市,曹大和成为这座城市一位特殊的来宾。黄明拍下了他遗体被抬下车的照片。
成准强也跟着下了车,虽然他的目的地是遵义,“但是情况已经义不容辞了。”他是见证曹大和死亡的人,是一晚上和他说话最多的人,是车厢上少数几个有能力帮忙的人。
下车前,他向留在车上的乘客深深鞠了一躬。
黄明说,这一躬,他受之不起。
在站台上,成准强再次与列车长发生争执,他要求列车长留下处理此事。但列车长说,自己要负责车上其他千余乘客的工作。每辆列车都应该有正副两名列车长,黄列车长声称,这趟1291次只有一位列车长。列车长最终还是没有留下。
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后,成准强和曹大和的三名同伴被铁道方安排住下。曹家人也随后被通知到来宾处理后事。
医院随后出具了曹大和的死亡证明,死亡的原因是呼吸衰竭,一位姓蒙的医生将上述内容写在了病历上。致死的原因要由刑侦方面负责查明,需要等待尸检结果。
28日,等待了3天的成准强在宾馆楼下碰到了曹的六七位家人,包括熊堂莲。铁道方并不希望家属与成过多接触,他们甚至当着成的面,用贵州方言告诉家属,成没有工作,不可信任。
但熊堂莲相信成准强,“他提起我老公死的时候哭了起来,一个陌生人要不是真心,绝对哭不出来。”
通过几天的谈判,熊堂莲决定同意铁路方面的意见——12万元赔偿。曹的其他亲人都认为太少了,不肯签字,熊堂莲一个人签了字。贵阳客运段已经停了他们的免费食宿,熊堂莲觉得再熬下去损失更大。
9月30日,成准强两天前发的帖子被转了,标题为《成准强:亲历1291次列车绑死民工事件》。10月2日,黄明也在天涯杂谈发表了《亲历1291次列车长把“异端”绑死》的帖子,在曹大和没有经过精神鉴定的情况下,他更愿意称他为“异端”而非“精神病患者”。他们在网上会面了。
贵阳客运段副段长慕泽君曾告诉媒体,网上帖子有一些说法不切合调查情况。列车长已经停职,正在接受调查组的调查。“请大家相信,一定会有一个公正公平的处理结果的”。
但对于最终赔偿及谈判经过,他拒绝透露相关内容。关于此事目前的处理情况,他说铁路方面也还在等待月底的尸检结果。
曹大和过世后,虽然网上对成准强充满了赞誉之辞,多年与他没有联系的同学们也纷纷打电话赞扬他。但他把这些都称之为“谬赞”,他一直为自己没能挽回曹的生命感到愧疚。
每天早晨,他都会想起曹大和,然后痛哭起来。他开始认真考虑重新拾起自己的老本行——法律,他希望能多做些事情帮助曹大和以及与曹大和有相似命运的人。他说这是“赎罪”。
成准强的朋友,北京律师张凯在他的邀请下也开始关注并参与此事。他对成的看法并不认同,他觉得凡事只要尽力就好。
就他个人而言,他更希望通过这一事件能促进中国铁路管理制度的改进,至少也应该令世人有所关注和反思,例如对“同命不同价”这一荒谬的司法解释。
“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张凯背诵着美国《独立宣言》的开头,在这一点上,他与成准强没有分歧。
但这一事件的诉讼具体如何操作,要等尸检结果出来才能做决定,因为尸检将揭示列车长的捆绑与曹大和的死亡是否有直接联系,虽然这对曹已没有任何意义,但却关系到这位列车长未来的命运——是否承担过失致人死亡这一重大刑事责任。
10月2日,曹大和回到了家,这一天也是他30岁的生日。
这段旅行是曹经历过的最昂贵的旅行,因为长途大巴不愿意拉携带不吉利物品的旅客,曹的家人只好打车将他的骨灰罐从遵义送回仁怀,这一花费是800元。
10月3日,农历九月初五,宜:沐浴、入殓、移柩、除服、成服、破土、平治道涂。
曹大和这一天入葬。
因为买不起村里的公共坟地,曹大和被葬在了自己家的耕地里。熊堂莲说,她不知今后自己该如何下地干活。
成准强在曹大和的葬礼后来看望了他,小小的土堆下,他的骨灰罐躺在空空的棺木中。
成准强把随身携带的《圣经》翻到《诗篇》第116章第15节。
“在耶和华眼里,看圣民之死极为宝贵。”(本刊记者/孔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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