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勇：化解矛盾不在乎方式有多“土”

　　高院院长访谈录

　　本报记者 邓红阳

　　法院所做的就是满足人民了解司法、参与司法、监督司法的权利

　　作为人民法院来讲，要突出人民法院的人民性，以人民满意为根本标准

　　马锡五审判方式绝不仅仅是到田间地头审判，更重要的是一种法治理念、一种精神、一种作风

　　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网友闫英荣在网上发了一个帖子，没想到竟引起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张立勇的高度关注。

　　“网评法院”栏目是河南高院今年2月5日在其所属的河南法院网新设的，专供网友“放炮”、“拍砖”、“灌水”。栏目一开通，针对全省各级法院和法官及其他工作人员的批评意见留言滚滚而来。

　　网友们也许并不知道，他们所反映的情况每天被工作人员汇集成一份《舆情网评摘报》。第二天一早，河南高院领导班子成员的案头都会摆上这份《舆情网评摘报》，许多尖锐问题都在这里得到反映。仅今年上半年，全省法院给予政纪处分的11人，给予通报批评的6人。

　　“法官身边有一双双眼睛时时在盯着，可以说，群众对法官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没有必要隐瞒，实际上也隐瞒不住。网友就是这些眼睛中的一双。”在张立勇的眼里，当今社会，网络已经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既是服务民众的新平台，也是了解民意的直通车。

　　网上“晒太阳”“有益健康”

　　实际上，张立勇从1989年就开始上网了解民意。

　　那时，他还在中纪委工作。谈起感受，他说：“网友在网上最能放得开，最能说真话，这对于领导机关和公务人员来说，是一个极好的吸纳人民群众智慧和力量的机会。”

　　出任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后，张立勇的工作更忙了，但他坚持每天上网看新闻。他对省高院所属的河南法院网看得很重，支持网站对设备进行了更新，并严令推行裁判文书上网，还提议设立了“网评法院”栏目，作为与网友互动交流的平台。

　　“每个人都知道这个道理：晒太阳有益健康。法院工作在网上晒一晒，有百利无一害。我们不怕揭丑，决不护短。因为法院前面有"人民"二字，法院所做的就是满足人民群众了解司法、参与司法、监督司法的权利。”张立勇说。

　　其实，裁判文书上网，河南不是首创。然而，能够将这一举措以如此大的力度在全省范围推开，让法院工作在网上“晒太阳”，河南法院的司法公开工作在走向全国前列的同时，张立勇背负了巨大的压力。

　　在裁判文书上网前，河南部分法院主要负责人存在矛盾心态，有的法官甚至以保护当事人隐私为借口提出异议。对这一问题，河南高院专门下发了《关于裁判文书上网公布工作的实施意见》，对不按时将裁判文书提交上网的，将按照规定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对此，张立勇说：“你自己裁判的案件，为什么没有勇气让群众评议呢？你越是藏藏躲躲，老百姓就越猜疑！”

　　“平民法官”是对法官褒奖

　　“网络是虚拟的，虽然能够听得到民间最真实的声音，但不能回避在实践中遇到的难题。”从到河南高院工作时起，张立勇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法官为了公正处理案件，付出了巨大努力，可是，为什么仍有不少当事人还是对法院不满意？还认为法院不公正呢？

　　张立勇认为，造成案件当事人大量上访的主要原因是由于部分法官司法理念出现了偏差，丢掉了传统的适合我国基本国情的走群众路线的司法审判方式；部分法官“亲民、爱民、为民”意识不强，不会做群众工作，甚至高高在上，脱离群众，一副官老爷做派，衙门作风，导致办案质量不高、裁判不公、执行不力，造成当事人不服法院的判决裁定。

　　去年5月，河南高院决定，在全省法院全面推行马锡五审判方式；2009年年初，马锡五审判方式写入河南省高院工作报告；在2008年11月21日召开的全省法院深化马锡五审判方式工作座谈会上，张立勇首次提出要在全省法院开展调解年活动。2009年4月，全省在践行马锡五审判方式中，开始推行社会法庭，动员德高望重的人士参与到调解工作中来。

　　他打比方说，基层法院在推行马锡五审判方式中，巡回审判或调解是经常使用的办法。巡回审判或调解成功一般要花50元办案经费，看似成本高，但如果硬是判决，一方不服，上诉到中院要花500元，上诉到高院要花1000元。当事人的成本会更高，所以要算大账，不能算小账。调解一起案件，我们要付出比判决多几倍的汗水和辛苦，但这是很值得的，能一次性把矛盾彻底化解了，当事人不会再无休止地上诉、申诉、上访，不但节省了司法资源，还增强了司法公信力和司法权威。

　　“现在，不少法官在办案过程中，特别是下基层、进社区，语言都做到了入乡随俗，把法律语言转换成符合法律精神的群众语言，使群众听得清、听得懂、听得明，这样不仅能取得最好的法律社会效果，而且让群众更感到亲切。如果法官因此而被老百姓称为"平民法官"，那是对法官的最高赞誉、最大褒奖，是值得大力推崇的！”张立勇说。

　　截至目前，河南省基层法院和人民法庭民事案件的调解率分别为79.22%和68.87％，中级法院一审、二审民事案件的调解率分别为66.93%和30.10%，全省共同巡回审理各类案件37736件，有力消除了“一场官司十年仇”的现象。

　　最后防线变第一道防线

　　河南高院在推行马锡五审判方式中，并不总是叫好声，也有人提出质疑：用延安时期“土得掉渣”的审判方式来审视现代市场经济下的审判制度，是法治的退步，是一场秀。

　　“什么方式能够解决问题，能够化解矛盾，消除纠纷，那么我们就用什么方式，只要是能够化解矛盾的方式就是最好的方式。马锡五审判模式就是最符合河南的审判模式。”张立勇在接受采访时说，“有人说马锡五审判方式太落后了，巡回审判"土得掉渣"了，是作秀，那么你说什么方式是好的，什么方式不落后，你来拿一套好的方式给我们看一看？在审判实践中，只要这种方式得到了人民群众的拥护，老百姓说好就行了。”

　　张立勇分析认为，人民法院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和困难。但是，由于司法资源严重不足、司法功能的局限性、诉讼程序解决纠纷的固有弊端等原因，司法的不适应性也表现得相当突出：一方面，人民法院正逐渐从解决矛盾纠纷的“最后一道防线”变成“第一道防线”；另一方面，我们前些年刻意追求的司法理念、司法方法、司法模式不符合现实国情，老百姓对司法机关的意见较大，司法公信力不高。

　　“面对这样的不适应和困境，作为人民法院来讲，要突出人民法院的人民性，以人民满意为根本标准，重新定位我们的司法理念、改进我们的工作方法，改造我们的诉讼模式，建立多元化纠纷解决机制，特别是探讨符合我国乡土社会历史传统、风土人情的纠纷解决方式，为人民群众解决纠纷提供更丰富的、适应性更强的选择。因此，要让司法方式最大限度地适应社会、适应群众、适应实践。”张立勇说，“人民法官要始终把"人民"二字牢记心头，要有群众观念、群众感情，善做群众工作。推行马锡五审判方式主要是从国情、省情出发，但这种审判方式绝不仅仅是到田间地头审判，更重要的是一种法治理念、一种精神、一种作风，我们党的传统，就是走群众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