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弱势是没有声音的
由于普遍没有食堂,而国家补助又直接发到家长手中,未能集中使用,以百亿计的“一补”资金并没能发挥应有的效果
《望东方周刊》记者舒泰峰 广西都安、北京报道
谈起营养餐项目的由来,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CDRF)副秘书长崔昕说:“我们基金会秘书长卢迈一直强调,未来人类发展理念的关键是健康。”
崔昕觉得,如果能将健康与教育结合起来,岂不更好?做过调研后,他看中了营养餐。“寄宿制为营养餐的实施提供了必要的条件。”他说,“以前孩子在自己家里吃,吃得好坏无从得知,一旦集中起来,营养不良就从隐性变得显性了。”
想法有了,到哪里去实践?很偶然的,崔昕认识了广西教育厅的一位官员,这位官员表示可以配合基金会做这项试验。CDRF最终将目标锁定前文所述的都安县三所小学。
我选营养餐
在崔昕看来,在操作层面上,营养餐简单易行。
2007年3月7日,CDRF与广西教育厅签订了合作协议,至3月26日,三只羊和古山两所小学就实现了开餐。
前期准备主要是食堂改造。
都安县全县共有寄宿制初中23所,其中只有11所建有食堂;寄宿制小学173所,全都没有严格意义上的食堂。
协议签订后,由项目组指导,以最快的速度对两所试点学校的蒸饭场所进行了改造扩建,铺地面,贴瓷砖,修建洗菜池,配置锅炉、蒸汽炒菜锅、冰柜、消毒柜、电磨、菜盘等设备。
在古山小学,本刊记者看到了新添置的这些设备,其中锅炉2万多元,蒸汽炒菜锅5000元,已是食堂里最值钱的家什了。
接下来是招聘食堂工友,这些工友大多是学校教师的家属或亲戚。项目组对新录用的6名工友进行了2天集中培训,学习食堂卫生知识、营养知识和炒菜技能。
然后是原料供应。试点学校位于大石山区,土地稀少,群众很少种菜养猪。项目组于是先在县城选定一家供应商,定时为学校供应副食。随后,慢慢过渡到学校与周边农户签订协议,为学校提供蔬菜和主要肉食。
本刊记者采访了为三只羊小学供应蔬菜的农户,他们距离学校步行半小时。一共有8家农户与学校签订了协议,每日送菜到学校。
一切就绪,营养餐可以上桌了。
项目组的具体补贴标准是,三只羊小学,每人每天补助5元;古山小学,每人每天补助2.5元,由于物价上涨,自2008年5月中旬起上调至3元。
隆福小学作为对照学校,没有获得补助。作为补偿,项目组发给每位学生两套校服。在隆福小学,很多学生至今还穿着这身黄白相间的特殊校服,胸前印着“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的字样。
但是,和校服相比,韦柳芬说,“如果能够选择,我选营养餐。”
切断贫困的代际传递
如此简单的操作,崔昕认为具有极大的推广性。
CDRF算了一笔账:2006年底,我国义务教育阶段的寄宿生为3000万人,其中,中西部农村地区寄宿生为2300万。如果将这2300万儿童全部纳入补贴对象,以每年200个在校日、每人每天补助3元计算,大约需要140亿元。近年来我国财政收入增长迅速,2007年财政收入已超过5万亿元,每年仅增量就达到1万亿元左右。
“国家完全有能力做这件事。”崔昕说,“这无关财力,而是政策优先的问题。”
再算另一笔账,崔昕说,不难发现,从长远来说营养餐是最合算不过的一项人力投资:世界银行认为,发展中国家由于营养不良造成的智力发育障碍、劳动能力丧失、免疫力下降以及各种疾病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约占国民生产总值的3%~5%。
而实施儿童营养项目,每个孩子在整个义务教育阶段的9年中,共需5400元。按照国际经验,这些孩子成年后收入可提高10%,则每年都可增加至少1000元的收入。如果再考虑到GDP的增加、贫困救助资金的减少、未来医疗费用的节省,收益就更加可观。
世界银行估计,营养改善措施的效益,是成本的5倍至200倍。
此外,崔昕说,实际上,学生营养餐还是个产业,还可以解决农产品的销售问题。
在当地,农民以种玉米为主。玉米一年只能种一季,所得十分有限。而种蔬菜则没有季节限制。问题是,在都安这样的地方,农民种菜并无销路。
项目组认为,只要有市场,即使按保守估计,种蔬菜相比于种玉米,收入约可以提高三到五倍。
营养餐项目解决了需求问题。为三只羊小学供菜的农户覃大爷说,他每天为学校供应40斤蔬菜,包括豆角、苦麦菜、黄瓜等,“每月有三四百元收入,一年三四千元,如果种玉米只有一两千”。他为学校不再向他们继续订购蔬菜而感到失望,“这么好的项目,为什么就不办了呢?”
崔昕说,更重要的是,从某种意义上讲,营养餐有助于切断贫困的代际传递。
“公平只能体现在起点上,在结果上不可能公平。没有营养餐,实际上使这些孩子输在了起点上。”崔昕说。
他认为,按照中国的扶贫战略,第一步进行了战略开发,第二步是农村医疗,下一步应该考虑如何将教育和营养结合起来。
肯尼亚都提供营养餐
在调研阶段,崔昕曾带队到墨西哥和泰国对营养餐进行考察。各国做法有所不同,他介绍说,泰国起初是社区化的营养干预,发展校园经济,小学里有养殖场、果园;后来发展为国家统一接手。墨西哥则是最简单的现金转移---政府将资金直接投放学校。
重视学生营养,这已成为国际共识。
1945年二战刚刚结束,日本在经济十分困难的时候,就开始向学生供餐。1954年,日本国会通过《学校供食法》,明确规定在全国施行义务制教育的中小学校推行学生营养午餐。
如今,日本凡学生数在600名以上的学校必设一名营养师,享受国家公务员待遇。到日本的学校参观,校长会郑重地将营养师介绍给客人,说:是他(她)增进了学生的健康。
学生营养餐对日本人口素质的提高起了极大的作用。1948年到1977年,日本中小学生平均身高增高了7厘米,创造了人类发展史上的奇迹。日本人常说,日本之所以成为长寿大国、经济强国,学生营养午餐功不可没。
不光是发达国家,崔昕说,如今在墨西哥、泰国、菲律宾、斯里兰卡、哥斯达黎加,甚至非洲的肯尼亚,都推行了学生营养餐计划。
2008年3月,CDRF理事长、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原主任王梦奎,根据营养餐试点的情况,形成《从农村寄宿制学校入手,实施国家儿童营养改善战略》的政策建议,报送温家宝总理。温总理批示:“要增加政府对寄宿制学校贫困学生的补助力度,改善学生的营养状况。⋯⋯建议由教育部会同财政部调查研究,制定方案,也可在部分贫困省区先实行。”
但是崔昕说,从目前的落实情况来看,进展还是太慢了。
有家长将国家补助拿去买六合彩
国家的“两免一补”政策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寄宿制学生的困境。在都安县,“一补”从2006年开始实施,起初覆盖面较窄,2008年实现了全补。
然而,现实的紧迫性在于,由于普遍没有食堂,而国家补助又直接发到家长手中,未能集中使用,每年以百亿计的“一补”资金并没有发挥其应有的效果。
当地一位教师告诉本刊记者,有的家长在拿到钱之后挪作他用,“甚至去买六合彩”。
本刊记者在当地三所学校了解的情况还表明,“一补”资金基本不能按时到位,本应学期初到位的资金,普遍要到学期结束才能到达学校。这也同样影响了“一补”的效用。
“中国真正的弱势是无声的。”崔昕说,“就像这些山区里的孩子和他们的家庭。”
需要救助的远远不止都安一县。
CDRF考察过的宁夏西吉县小学的情况,甚至比都安县更糟糕。以西吉县王民乡中心小学为例,这里没有食堂,只提供开水,学生自带一周的馒头。“白开水+干馒头”,就是孩子们饮食的全部,完全没有副食。
中国学生营养与健康促进会发布的《中国儿童少年营养与健康报告2008》显示,我国约有760万0至14岁贫困儿童集中在西部地区,与世界卫生组织的标准相比,他们的身高相差4厘米,生长迟缓率是城市儿童的6倍,营养状况堪忧。
[1] [2]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