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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使者

2011年11月07日14:14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作者:陈薇

  空白的烦恼

  2009年2月,志愿捐献器官的病人郭光明在中山市一家民营医院去世。高敏立刻赶去。

  本来院长、医生都很配合,不料医院老板担心病人家属找麻烦,授意医务科科长拒绝此事。这位科长把住手术室的门,高喊:“看谁敢动?我不下命令,看哪个护士敢给你开这个门?!”最终,高敏不得不另外联系医院,将病人和家属统统拉过去。这一折腾,又耽误了十多个小时。

  甚至还有医院说,不提供这项“服务”。“医生本来就是救死扶伤的,有人来奉献爱心救命,你为什么要拒绝一个善良的要求?”高敏始终不解。

  然而,我国尚没有一部专门法律,能够确定器官捐献者的权利和义务,能够制约、纠正或惩戒这种阻挠,当然,更谈不上激励捐献遗体器官。

  曾有一对老人找到高敏,提出捐献遗体的条件:“如果我们捐献遗体,将来儿子要是找不到工作,国家能帮助解决吗?这是我们唯一的后顾之忧。”

  一位绝望的父亲,向她“请教”不损害器官的自杀方法,想以自己的身体换得病女的新生:“如果我自杀并且自愿捐献器官,我的女儿是不是可以得救了?”

  自己都没有经济来源的志愿者高敏,无法回答这些要求。

  捐献人体器官,实行自愿、无偿原则。深圳市红十字会与殡仪馆达成的协议是,为捐赠者家属免除遗体运输费、化妆费等部分丧葬费用。但高敏觉得,这还远远不够。

  比如,为了保证所捐器官不衰竭,哪怕是依赖呼吸机也必须保证心跳,但这些抢救及维持费用,对深圳绝大多数外来打工者、特别是根本没有社保的那些捐献者来说,是个不小的难题。

  2005年,一次偶然的机会,高敏遇见了中国红十字会中华骨髓库的一位领导。这位领导对她说,器官捐献也应该像中华骨髓库那样,建立一个全国性的数据平台。

  这话让高敏怦然心动。但时至今日,人体器官捐献信息的登记和分配的共享网络“仍在探索”——说这话的是卫生部副部长黄洁夫。他还说:“我们所缺乏的,恰恰是最核心的器官捐献法规和管理体系。”高敏深以为然。

  今年4月,她在新华网发展论坛上看到这样一条消息:“我国有望年内实现申领驾照时进行器官捐献意愿登记。届时,居民在申领驾照时将对万一遇到车祸等意外情况死亡后,是否愿意捐献自己的器官以及捐献何种器官做出选择。”

  在美英等发达国家,这已形成制度。然而高敏担心的是一个更加实际的问题,她每次上高速,应急车道俨然成了超车道,遇上塞车更是挤得满满当当,“就算别人愿意捐,救护车也飞不过去啊!”

  他们都是睡着的好人

  “您愿意在申领驾照时登记器官捐献吗?”在新华网论坛的“PK台”中,只有四千多网友表示“愿意”,却有八千多网友表示“不愿意”(截至2011年10月22日零点)。“死要全尸、入土为安”的传统观念,还在不少中国人的意识里存在——包括一些医生在内。

  有一次,她对深圳一家民营医院的副院长说,能不能在他那里放一个器官捐献宣传牌。这位副院长吓得连忙摇头:“不行不行!要是把眼角膜捐献出去,那不成瞎子了?下一辈子生出来,肯定也会是个瞎子。”

  有一对父母,在自愿捐献了女儿的遗体后没几天,哭着给高敏打电话:“他们都问我,你把女儿卖了多少钱?我受不了了。你把女儿还给我!”放下电话,高敏第一次失眠了。

  有的老人,对子女撂下狠话:“要捐的话,先和我们断绝关系!”有的子女,不同意父母捐献的说法更为简单:“我们以后要拜你,去哪儿找你呀?”

  “不接受捐献的人,可能有很多个不同的理由”,高敏说,“而愿意捐献的,可能只有一个理由。”她始终记得一位女孩去世前对她说的话:“让其他人不会像我这样,这么早就离开自己心爱的人。”

  协调器官捐献10年间,她曾亲眼见证过一对80多岁老夫妻的吻别。就像妈妈抱着孩子,花白头发的老妇抱着老伴,轻轻吻着他、唤着他,直至老伴的心跳在显示器里成为一条直线。

  她感动于一位56岁老交警的责任感,即便是在昏迷中,他还在喊着“上班上班、快点”,直到最后,都是喊着“上班”走的。

  她还记得父子深情。面向父亲的遗体,儿子没有磕头,而是如虔诚信徒般长跪,匍匐在地,身体贴着冰冷的地面,号啕大哭。

  至今,深圳市已完成62例多器官捐献和55例遗体捐献,其中,40例多器官捐献和41例遗体捐献都是由高敏一人经手的。只在今年,她就已经协调成功了2例多器官捐献、13例角膜捐献和15例遗体捐献。

  据卫生部统计数据,每年仅有大约1万人能够接受移植治疗,同时约有150万人需要进行器官移植——这个更为悬殊的数字,使她觉得不得不继续。

  有人批评她“好大喜功”。在医院、在献血站,至今仍有人坚持:“我们这里不需要志愿者。在这里服务是浪费青春和生命。”然而,也有人在公交上、机场里认出她,鼓励她。

  天桥上的行乞者向她打招呼,清洁工把从家乡带来的大柿子留给她。一位捐献者的妈妈,在母亲节时,特别发来短信祝她节日快乐,让她注意休息,不要太劳累——但她刚刚失去自己的女儿。

  高敏常常受宠若惊。如果不是这些善意,她很难找到坚持下去的理由。不久前,一位护士长问高敏:“接触那么多遗体,你晚上不会害怕、不做噩梦吗?”

  她回答:“为什么要害怕?他们都是睡着的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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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徐秀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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