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章晋 如果对一个地方的脸谱化认识算是妖魔化的话,在我看,被长期“妖魔化”最厉害的是两个地方,一是上海,一是东北。上海这里不说,说说东北吧。小品中的东北人不是民工就是农民,而坊间流传的东北人,似乎总在醉汉和强盗上联想。事实上,东北三省城市人口占42.7%与世界平均水平相当,远高于全国30.4%的水平,人均受教育水平亦居前列,至于GDP值,则占了全国的24%,两倍于人口比例。 如果上帝是中国人,那一定是东北出生的,因为他对东北的自然资源赋予实在是太偏心了。先天资源的丰富加上历史际遇造就的工业体系,使得东北对中国的重要性犹如鲁尔区之于德国。很难想像,把东北从中国地图上抹去会是何等情形。 往上追溯三代,几乎所有的东北人都是外地人,这是块移民的乐土。移民性质的地方有种特别可贵的精神,就是很少有浓重的地域情结,不排外。北京人分大院北京人和胡同北京人,而东北从来是个集体概念,外人无法也不愿分他是黑龙江人、吉林人还是辽宁人。 用雪村两首歌的命运做比照是很有意思的。那首全国风行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我没瞧见有东北人觉得这是一种妖魔化,但另一首很不出名的《湖南Mary》,待遇就完全不一样。这首歌没看出有什么妖魔化湖南妹子的迹象,但在湖南的红网上,痛骂这首歌和雪村的帖子一时最热,我在那里辩护一句,立刻招来一片愤愤的讨伐。东北人的“达观开朗”,使他们不大在意是否妖魔化。 这都是我认为东北人值得骄傲的。 然而,平常遇见的东北人,他们的骄傲几乎表现在另一方面,即勇武好斗。他们乐意在各种场合上表现东北人在肢体接触运动上的赫赫武功,也乐得全国人民以一种敬畏的态度传诵这种印象。 这些年来,惟一让东北人失落的是,在改革开放以来国家发展中心的转移。作为全国重工业基地的东北重要性日渐减少,经济地位日渐削弱。东北在财政贡献不减的同时,政策上的优惠却所得甚少。原来老大哥的地位完全被东南沿海具有优势的地区所取代。 事实上,东北目前经济上的困境,多是计划经济时代副作用在今天的集中显现,而当年的辉煌亦端赖于此。计划经济在每个经过那个时代的东北人心灵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一个伴随着光荣的烙印。而部分东北人对计划经济时代的留恋,与其说是对计划经济本身的留恋,不如说是对无限光荣的往昔历史的留恋。 当年凯撒麾下的工程师维特鲁威认为:“尽管南方民族智力敏锐,在筹划时无比机智,而一旦需要勇气时他们就会败下阵来,他们不缺少谋划但缺少行动;而生长在寒带的人即使面对武器的攻击也无所谓惧,但他们的心智迟钝,冒进而不熟思,他们不缺行动但缺少谋划…… 东北人与南方人的差别就与上述判断截然相反,普遍而言,东北人缺少行动力而从不缺少口头宣传,而南方人则相反,他们敏于行而讷于言。当然,也有少数例外的东北人,到南方后,生意做得异常成功同时也特别善于造势。 在中国,懒惰指数与纬度成正比例关系,而东北在中国纬度最高。原因很简单,寒冷地区冬季不宜户外活动,自然环境使人有后天懒惰程度之别;再就是,东北地广人稀土地肥沃,半年劳作即可保全家不饿,这与人口稠密的南方不完全不同。所以,同样一个农民,瘦小的南方人一年劳作时间倍于高大强健的东北人。冬季东北农人在炕上唠嗑说唱“二人转”的时候,南方的农民还得在细雨中忙碌。 尽管东北今天的富裕程度仍居中国前列,但与其拥有的资源、与其拥有的机会相较而言,东北人没有好好开掘好上天赋予的独特优势。这并不需要动格外的心思,只需动手,东北人从来不缺聪明,缺的只是勤奋。 网上认识一位沈阳的朋友,他给我说起今天铁西区大量下岗工人和往昔的繁荣,感慨万千。但是,东北和内地其他地方不同,大量外地人跑到东北去找工作,艰苦的工作和小生意几乎全被他们包下,而东北人在外从事的几乎全是收入较高的工作。艰苦而收入低的工作几乎没有几个东北人乐意去干。我不怀疑,宽厚的东北人很快会不断涌入的新移民抢去更多的饭碗——如果他们依然不屑于挣不来几个小钱的工作,没有感觉到危机袭来的话。 <东北之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