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双放弃”新政调查

    “放弃土地当市民”冲击小山村

　　洛阳“双放弃”政策（鼓励农民自愿放弃土地承包经营权和宅基地使用权）是河南省第一个出台的“用土地换户口”政策。尽管在近两年内，成都等地相继实施了这一政策，但是仍然受到关注和热议。

　　3个月来，这一政策在热议中仍然执著前行。如今，偃师市有161户农民递交了“双放弃”申请，出乎意料的是一多半来自山区农村。

　　政府修正当初制定的政策，要求放弃户在城市已经买过房、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以减轻城市未来的社会保障负担。也因此，短期来看，“双放弃”是对少数人利好的政策。

　　□今报记者 路治欧 夏继锋/文图

　　小山村因为“双放弃”改变

　　9月22日上午，太阳很毒。在偃师市府店镇的一个山坳里，乔书朝一直汗流浃背地收玉米。他要把掰下来的玉米装进化肥袋里，然后一袋袋扛到山坡上的家里。

　　乔书朝是安乐村第5组村民。该村三面环山，能耕的田地要么在比村庄更低处的山沟里，要么在比村庄更高的山腰和山顶上。

　　对于他来说，只是农忙季节才正儿八经当几天“农民”。其他时间，他是常年跑运输的司机兼老板。尽管村里有他的房子，但是他们一家人都很少住。几年前，他在偃师市城区里买了一套130多平方米的房子，老婆和孩子都搬到城里住了。

　　他家有六七亩地，其中，转包给别人种了三四亩地，自己留了3亩地。他不愿意种，但是又转包不出去。

　　乔书朝说：“让别人种自己的地要说好话：‘你就帮忙照看吧，多少给我表示一下就中。’那三四亩地完全是揣给别人种的。”

　　在一般人看来，承包地是自己的，不想种的话完全可以撂荒，但是，乔书朝的意识里一直这么认为：种地是农民的本分，撂荒是对老天的不敬，是把下半辈子的口粮给扔了。

　　今年6月18日，洛阳市委、市政府下发了《关于鼓励农民转市民进城定居的实施意见》，鼓励农民自愿放弃土地承包经营权和宅基地使用权，“双放弃”的农民可以获得相应的经济补偿和社会保险等市民待遇。

　　得到这一消息，乔书朝率先报名“双放弃”。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安乐村村委委员，现在主抓的就是“双放弃”工作。

　　安乐村支书乔朝锋说：“村里报名的有30户左右，全部都是已经在偃师买了房、有相对固定收入来源的人。对他们来说，政府的补贴就是额外挣的，这是彻底变成城市人的好机会。”

　　据了解，偃师市目前统计上报有意愿的放弃户共计161户，府店镇的村民占了一多半。

　　安乐村有300多户村民，1/10户可能一两年内离开。对这个偏僻小山村来说，这是不曾有过的。乔朝锋说：“报名下个月底截止，到时候准备‘双放弃’的数字可能会更多，连一些城里没有买房子的人也来问我了。”

　　是否放弃土地要算笔账

　　尽管安乐村西距偃师的九龙角水库1.5公里，但是他们仍然缺水。安乐村人的收成要看天，吃水也要看天。雨水少，庄稼收成和吃水都成问题；雨水多，吃水不困难了，山沟里的庄稼却要遭殃了。

　　乔书朝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我们村平均一个人一亩地左右。一亩地夏季打300斤小麦、秋季收500斤玉米，都按9毛钱一斤共计720元。化肥至少100元，买种子也要钱。一年下来的收入只够糊口，还不如出去打工一个月挣的钱多。”

　　51岁的村民乔现涛家也报名“双放弃”。他的大儿子常年跑运输，去年刚在偃师买了一套100多平方米的商品房，很快就能入住。

　　“离开穷山沟有啥舍不得的？”乔现涛说，“虽说通了自来水，但是，我们吃的是山上的水，三五天能放一次水就算是正常的。种庄稼完全靠人工，玉米一袋袋往家里扛可不是享福的活儿。谁愿意出死力？”

　　“农妇、山泉、有点田”，是许多进城农民工给自己留下的一条退路。但是，“有点田”对安乐村人来说，收益越来越微不足道了。

　　村支书乔朝锋说：“政府出台的政策是一亩地补贴5000元，这些钱不多，但是光靠种地一二十年都挣不过来。”

　　洛阳市“双放弃”政策规定，对“双放弃”进城定居的农民按每人8000元~10000元标准进行补贴。只放弃宅基地使用权的农民每人补贴5000元，只放弃土地承包经营权的进城定居的农民依照土地面积每人按3000元~5000元的标准进行补贴。

　　“双放弃”或“单放弃”进城之后，可以享受市民所享受的各项待遇，按照城镇居民参加各项社会保险，孩子上学免收借读费，3年内在生育第二个子女方面按农村居民对待。对于“双放弃”家庭的就业困难者，政府免费为其提供就业指导、职业介绍等就业服务，对就业困难者由户籍所在地政府提供1个为期3年的公益性岗位。

　　其实，城市户口的取得现在并不难，只要在城里买房，开发商就会帮着办。政府的政策只不过是推了他们一把。乔朝锋说：“一些申请‘双放弃’的家庭已经在外面定居了，政府的补贴就跟捡钱一样，谁再有钱也不会嫌钱烫手。”

　　先富的村民先进城定居

　　天蓝山高，一名妇女或者老汉驱牛赶羊，牛羊低叫，鸟声啁啾。这是安乐村易碎的美丽画面。满载石头的大型运输车不时通过村子，扬起的灰尘久久不能散去。乔书朝做难受状说：“车一过去，人就是一身灰。”

　　尽管安乐村南距登封少林寺只有10公里，但是它没有吃上“旅游饭”。多年来，他们的收入主要靠开山采石。有本事的人自己干个采石场，或者用大青石雕刻狮子之类的艺术品，或者买车跑运输，没有本事的人就在采石场出苦力。据介绍，该村有大小建材加工厂一二十个，村里人大多都在当地打工。

　　去年11月，偃师市因为环境违法问题突出，被戴上了“区域限批”的帽子，主管副市长被停职。安乐村的采石场因此一度被关停，一下子断了当地人的收入来源。

　　这次选择“双放弃”的大多数都是跑运输或者开石料厂的，也就是村里先富起来的那批人。

　　洛阳市“双放弃”政策公布时，有一个问题引起大家担忧：“农民进城住在哪里？买不起房怎么办？”尽管政策称，进城农民可以按规定申请廉租房和购买经济适用房，但是连许多城里人挤破了头都抢不到的东西，农民抢到的几率又能有多大？因此，政策在具体执行中回避了这一问题。

　　乔朝锋说：“上面要求申请‘双放弃’的农民必须具备几个条件：在偃师或者洛阳城区买有房子，有相对固定的收入来源。”这样就不用再考虑进城农民的住房问题，再就业的负担或者失业风险就低了很多。

　　实际上，安乐村选择“双放弃”的只有12户，其他户都是选择“单放弃”——政府的新要求是“单放弃”只能放弃土地承包经营权。

　　偃师市城镇化促进局副局长王志杰说：“根据洛阳和偃师的调研，放弃宅基地的不多。不管走得再远，传统思想是叶落归根。另外，他们的关系圈都在农村，逢年过节回去连个立足的地方都没有。想住哥那里，还不知道嫂子愿不愿意。”

　　政策规定，进城农民放弃土地承包经营权后，应将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证原件交给所在的村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将收回的土地按照土地利用总体规划用途及性质委托给县（市、区）政府指定的产业化龙头企业、农民专业合作经济组织进行经营，其土地出让收益归村集体所有。

　　“双放弃”不能涉及太多人

　　土地承包经营权的回收相对简单一点，但农民自愿放弃宅基地使用权以后，地面附着物如何处理，却让安乐村的村委委员们拿不定主意，这也让打算“双放弃”的村民有些担忧。

　　乔现涛家的二层楼盖好没几年，装修也不错。他坐在院子里说：“这房子怎么也值个十来万吧？可是，村里谁能拿出10万元钱买呢？要真有人拿得起，就直接在城里买房了。”

　　急于寻找答案的还有乔书朝，他家有六间平房，也值几万元钱。他说：“上面说，‘双放弃’批准后3个月内没有人要就拆掉。拆的话，谁给我补偿？拆了不算旧的房子，别的村民再在上面盖新房，实在浪费。”

　　洛阳的“双放弃”政策只是规定，进城农民将集体土地使用证原件交回村民委员会，其地面附着物由原住户与村委会进行协商限期处置，具体期限由各县（市、区）拟定。宅基地收回后，可调整给其他符合条件的村民。如果收回的是成片宅基地，政府进行土地整理之后交由村委会管理。

　　偃师市首阳山镇新村的郭延涛是出租车司机，他家距市区只有几公里。他从没有想过要“双放弃”，也不相信有农民愿意放弃，但是看过安乐村的情况之后，他感叹：“要是我住这儿，我也放弃。”

　　偃师市城镇化促进局副局长王志杰认为，真正“双放弃”进城的农民是少数。在城市郊区，土地升值潜力大，农民不愿意“双放弃”。在乡下，单纯种田的农民到城市没有谋生的手段，也不会想进城的事。“这个政策对那些事业有成已经在城市扎根，但身份是农民享受不了市民待遇的那部分人有针对性。但是，这一部分人中还有一部分思想比较保守”。

　　但是，他认为，虽然涉及的人数少，并不意味着这个政策没有必要，因为这应该是洛阳市政府推进城乡一体化采取的若干措施之一。“偃师市区那么大，住在城里的农民也不少，能把这部分人的身份解决掉，通过鼓励和引导让那些不想放弃农田的人放弃，何乐而不为？这也为农村发展腾出了空间。”

　　从另一方面讲，还真不敢涉及太多老百姓。“如果一家四口人‘双放弃’，政府就得拿出4万元钱。有2000多户‘双放弃’就是1个亿，即使洛阳市财政按50%的比例给予资金配套，偃师市财政拿5000万元出来也很难，况且城市能不能容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