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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山恶水出乞丐?
“我不相信人穷志短的说法,就算在岷县,很多村子的生活并不比小寨村强,他们怎么没大规模出去讨要呢?”
和村里强大的讨要风气对抗,李玉平不无孤军奋战之感。好在他还有个同道,他的堂兄,小寨初中校长李平。
作为村子里难得的“文化人”,土生土长的小寨初中校长李平虽是教师,却更像一个医生,他喜欢探讨“小寨之疾” 的成因,并试图给出治疗方案。
李平日常工作的核心,就是与自己的乡亲、那些家长争夺孩子。尤其每年寒暑假的时候,怎么把学生们留在村里而不被家长带出去,很让他费一番心思。“孩子是小寨村的未来和希望啊,其实他们接受了教育,多数都不愿意出去讨要了,学校就要帮助他们说服家长,拒绝家长。”
留更多的作业,甚至“违反政策”偷偷补课,李平认为,既是为了留住孩子,也是孩子们“知识改变命运”的必然选择。
比起以上途径,李平觉得直接去做家长的工作收效不大。和他们讲未来,他们看不到那么远;讲知识的重要,他们不理解;他们知道的是,谁家出去讨要了,这一年的日子就能过的好一点。
现在李平对“乞丐村”的感情很适合用八个字概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有一次,李平直截了当地向前来视察的县领导发问:“在你见过的村庄中,小寨是不是最穷的?”县领导沉吟了一下回答:“差不多。”
岷县曾经是国家级贫困县,而大山深处的小寨更是远离现代文明。小寨现在已经与中寨合并,确切称谓应该是中寨镇小寨办事处,办事处辖区内的小寨村及虎龙村,都是外出乞讨现象最突出的村子。这两个村子的上千户家庭里,据说有过乞讨经历的占到八成甚至九成,记者接触的村民也基本认同这样的比例。
在小寨村,几乎连巴掌大的像样的耕地也找不到,村民们只能在荒芜的山上开垦出几块梯田,种一点产量可怜的土豆、小麦、洋芋或当归,年景好的时候,小麦的亩产也仅有四五百斤,“可惜好年景并不多哟”。
小寨人什么时候开始了外出讨要?当地人普遍的记忆是始自1980年代初期。有一年土地绝收,很多家庭真的穷到揭不开锅,于是有三三两两的妇女背着孩子到临近县市讨饭。有时候舍不得花钱坐火车,就冒险扒着油罐车,把自己带到未知的地方。
“但当初只是讨一些米面或馍馍回来,完全是为了保命,不像现在……”一位当初有过讨要经历的老太太欲言又止。
老太太所说的“现在”,是一种以乞讨为致富捷径而非谋生手段的选择。事实上,乞讨的村民们并不是一步从“当初 ”跨越到“现在”的。小寨村的讨要者多数都有过正常的外出打工的经历。
“但是确实太辛苦了,打一年的工,也就相当于讨要一个月的收入,更别说很多时候要不到工钱。”曾到兰州等城市建筑工地做过小工的李文义说,“哪像讨要,挣的是现钱……”还有一位长着络腮胡子的乞丐,平时假装残疾拄着拐杖讨要,要够了钱扛起拐杖回家。他喜欢敲打着拐杖说一句口头禅:这就是俺的铁饭碗。
记者和村里的几位老师聊天,他们觉得也许是因为自然生存条件一直很恶劣的缘故,小寨人在两个性格特点上表现得更突出:其一是不大能吃苦,“能干的活那么少,人就养懒了”;其二是把解决生计作为第一需要,甚至不择手段。
与附近村镇相比,小寨村的乞讨风气,或者可以解释为一种放弃道德的实用主义价值观。但是外界也有人做了另外一种解释:或者呆在家里束手无策,或者置之死地而后生。在这点上,小寨人不肯如传统农民般固守土地,在1980年代就敢走出门去讨遍全国,倒是表现出了穷则思变的勇气。衣食足而知礼仪。小寨人毕竟现在衣食足了些,知礼仪该是下一步的事情。
不过,衣食和礼仪孰先孰后,对于这个古老的命题,李平给出的答案斩钉截铁:环境的先天不足绝对不应该成为自暴自弃的理由。
附近就有例子支持他的观点,陇西县有的村子,父母也讨要,可人家讨要是供孩子小学,可不是为了享受。还有会宁县,一样是全国级贫困县,可那里学风浓厚,是全国有名的高考状元县。
“我不相信人穷志短的说法,就算在岷县,很多村子的生活并不比小寨村强,他们怎么没大规模出去讨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