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朦胧记事起,母亲就很会做年糕。年糕是我们几个孩子最爱吃的甜食,是过年必备的食物,甚至于比鸡鸭鹅肉还重要。
发生于1973年的“7314号”台风后的那个春节,琼海灾区群众都是在废墟上过的年。
因为缺钱和食物,虽年已到,乡亲们在处处废墟中一点也感受不到年的味道。有人为痛失亲人嘤嘤哭泣,其他人都乘生产队放假,埋头清理砖头瓦片,准备重建房子。大年三十那天中午,母亲看到我和哥哥坐在倒塌的门槛上嚷嚷肚子饿,便扔掉手中刮砖头的铲刀说:“不行,再穷也得过年呀!”于是她找出五升泡水后又晒干的糯谷子放在石臼里舂去了壳,又和水放到石磨里磨成浆,接着把米浆倒在布袋中把水压干用手捏成粑。忙完这些,母亲从衣柜子底下翻出半块前年从外家带回来用油纸包了几层的红糖块,把糖剁成碎块和糯米粑放到铝汤罐里煮,并找来两条二尺长的擀面杖放到铝罐里搅拌煮熟的糯米粑,当快搅到均匀做成年糕时,由于糯米粑太粘她使力过猛一下子拗断了铝罐的一只把手。
虽做成年糕却损坏了铝罐,母亲本就很心痛。不料祖父回家听说母亲弄坏了全家最值钱的铝汤罐,一句“我打死这个败家仔!”操起擀面杖就朝母亲小腿上抡过去。母亲“啊”的一声跌坐到了地上。结果,母亲抱着青肿的腿痛得一夜没合眼。第二天,母亲看到我和哥哥美滋滋地吃着年糕,她含着泪水笑了。而年糕那香甜的味道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打过儿媳妇后,祖父心里非常后悔。第二年,他早早就张罗做年糕的事,还主动帮母亲打下手,并包揽了推磨磨米浆和搅粑这两项最吃力的任务。到后来,我家的年糕打得一年比一年多,母亲做年糕的手艺更加精湛了,她能变着法做出几种不同花样的年糕来。每年春节,做年糕仿佛成了我家最重要的一件年事,而年糕也成为我们最喜欢的食物。即使后来,生活好了,过年好肉好菜任着吃,但我们还是觉得年糕好吃,尤其是母亲做的年糕更好吃。
三十余年悄悄过去,在乡下的双亲逐渐苍老,村里虽有电磨磨米浆,但他们已没有力气搅得动糯米粑了。去年春节,我曾提议买现成的年糕吃,但母亲极力反对,执拗地认为别人做的不比自个做的好吃。后来,是在邻居的帮忙下两老做了年糕。
这几天母亲打来电话说,她学到了一种做年糕的新法子,先用糖和水和匀米粉再放到笼屉里蒸,就不用再搅了,省工又省力。听她兴奋的口气,我叹气说:“这老太婆一说做年糕就有使不完的劲,万一累出病来怎么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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