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新课程改革遭遇高考
本报记者 陈善哲 王娜
范谊相信,他的建议将点燃人性的火把,驱逐残留在中国教育体制内应试教育的魅影,照亮中国教育的未来。
这位来自浙江宁波的全国人大代表,以一份长达8000字的《关于废除高考,创新高校招生制度的建议》,把毁誉参半的高考制度再次推向审判台,“我们已经到了必须考虑废除高考的时候,必须从现在开始研究和开发一种能够取代高考的新的高校招生体制”。
民众对这个话题的空前投入和激烈争辩,再次证明了一个事实——高考,已经成为中国教育体制所有利益的最终归结点。
高考的力量如此强大,以至于中国从21世纪之交发轫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面临着前所未有的障碍和阻力。
争议中前行
正在进行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第八次。
1999年,国务院转批教育部《面向21世纪教育振兴行动计划》,争取经过10年左右的实验,在全国推行21世纪基础教育课程教材体系。2001年,教育部颁发《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
华南师范大学教授高凌飙说,上世纪90年代以来,知识经济的力量日益显现,全世界几乎所有主要的国家都面临课程改革的问题,以应对未来趋势的挑战,中国的课程改革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启动的。
“从上世纪末开始,我们基础教育培养的学生中,高分低能的问题越发严重,长此以往,将严重损害中国的长期竞争力。”高凌飙认为,传统的选拔式的基础教育属于精英教育,必然要向大众教育转化。
新课程改革明确提出了“为了中华民族的复兴,为了每位学生的发展”的理念,提出了一整套推进大众主义教育的改革方略,包括强化品德教育,关注人文素养,重视媒体教育。华东师范大学教授钟启泉认为,新课程带来的变化是中国课程发展中的重要里程碑。
根据广州市教育科学研究所所长熊少严介绍,2001年新一轮课程改革启动,当年发布小学、初中各学科的标准,选择了若干试验地区逐步推开。截至2005年,小学初中全面推广新教材的使用。而高中则在2004年挑选了广东、山东、海南、宁夏作为试验区。
始料未及的是,在新课程改革逐步推广的过程中,全国教育界围绕新课程改革的指导理念以及具体措施,展开了一场空前的学术大辩论。
论战一方是华东师范大学教授钟启泉,也是此次课程改革教育界公认的理论领军人物,坚持认为我国基础教育的唯一出路是从精英主义向大众主义转型。论战另一方的代表人物是北京师范大学教授王策三,他认为应该改革,但是新课改存在方向性错误。有人将这两种声音归纳为“后现代主义”以及“马克思主义”的教育思想之争。
新课改的利与弊
高凌飙认为,新课改数年来已经取得不少进展。“以前是单纯的填鸭式教育,而现在的英语、数学以及语文课本都比以前活泼很多,更接近时代和孩子的生活。”高凌飙说,老师的教学方法和学生的学习习惯正在慢慢转变,综合实践以及研究型的学习方法正深入人心。
根据高凌飙的观察,这些变化在小学阶段体现得尤其明显,“我们对课程改革的期待不能太功利性,它将慢慢改变的是一代人”。
一个教育界公认的事实是,新课程改革在高中阶段遇到的阻力最大,反映的问题也最为突出。广东是四个高中新课程改革的试验区之一,2007年参加高考的学生将是新课程教育下第一批走上考场的学生。
广州教育科学研究所的陈发军说,其中一个问题是课程模块过多以及部分模块设置内容过多,文理科总共所需学习的模块达86个,其中必修模块为41个,语文、数学、外语选修模块11个。对于理科生,物理、化学、生物选修模块为15个,文科学生政治、历史、地理选修模块为19个。
“由于广东省高考方案出台较迟,许多选修模块不能确定是否纳入高考范围,因此开足、开全成为学校与教师的必然选择。”陈发军说。
根据有关学者在高中的调研,老师们反馈的信息是,“新课程改革后,高中学生负担之重,是多年来没有出现过的,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目前保守估计,在广州,星期六上课的学校超过一半,每天课时由以往的7节被调整为8节。
对高考“既恨又爱”
对于教学一线反馈的信息,高凌飙认为,新课程改革是一个系统工程,在其他配套改革来不及跟进的情况下,课程改革的孤军深入必然会受到客观环境的掣肘。
“最主要的配套改革是评价机制的变革,但是我们还跟不上去。”高凌飙所谓的评价机制,主要是指中考和高考。这些考试不但决定学生的升学,也决定教师的绩效评价。
熊少严说,高考作为一种选拔制度,为了体现其公平性,必然要减少考试的不确定性。比如作文的修改,两个老师可能会打出不同的分数。在此情况下,尽量引入刚性试题是唯一的出路。
于是,这导致了高考的应试性与新课程改革所要求的软性评价指标的冲突。
在高考的指挥棒下,高中校长以及老师对新课程改革态度暧昧。高凌飙指出,在一些学校,考试涵盖的课程就开课,高考不考的课程就敷衍了事,或者列入了课程表,但是不开设课程。
而对于长期浸淫教学一线的老师来说,对传统的教学方法显然更为得心应手,对新课程所要求的技能和教学方法的变革心里难免有抵触。
根据福建省所做的一份调查,有85%以上的教师深感“不适应新课程教学的重任”;75%的教师“不喜欢新课程”,认为新教材知识结构凌乱,缺乏系统性;另有56%以上的教师认为新课程实施的成功率很小,传统教育才是当今中国教育的最佳方式。
熊少严分析说,这反映了新课程教材设置过于仓促,课程改革也需要从师范学院改变对教师的培育方式着手。
但是,前述学者都认为,在当下的中国,除了高考,缺乏一种保障公平的选拔和录取方式。如果将选拔权交给大学和高中,难以避免出现弄虚作假的情况。这是人们对高考“既恨又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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