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薛涌
按说,身为美国耶鲁大学历史系中国历史博士候选人、现任美国波士顿萨福克大学历史系助理教授的薛涌,本该是位埋头书斋的历史学家,或者是位受人尊敬的公共知识分子。
可是,在公众的印象中,薛涌更像一位正在竞选的议员候选人。
薛涌说:北大和清华是二流大学;“读经”是走向蒙昧的文化保守主义;亚运会是中国体育的鸦片;只有渗入草根社会,中国足球才能成功……
他猛吹自己:“在两年多内,我的专栏在《南方周末》、《南方都市报》、《新京报》、《南方人物周刊》、《东方早报》、《足球》报、《中国新闻周刊》等多家媒体上出现……题目从经济到足球,几乎无所不谈……我可以一天写4篇稿子,谈不同的问题,照样篇篇在国内媒体中达到一流水平。”(《美国媒体的高产》)
他也从不掩饰自己的狂:“狂就狂了。怎么了?……我小时候只因为说了一句想上北大,就被说成狂,被训一通。怎么样?我上了!后来英文狗屁不通,还说想上哈佛、耶鲁,又被人耻笑为狂。怎么样?还是上了!”(《不读我的书,你们谈美国政治段位就差一级》)。
对这种令人目瞪口呆的做法,北大教授郑也夫曾试图帮薛涌解围:“我很赞成薛涌的一个观点:说狠话、下猛料是公开辩论中吸引观众的佐料;大家只是在某一观点上不同,不是敌人,对狠话不必介意”(《薛涌其人其文》。《南方周末》,2004年10月7日)。
生逢其时
2000年前后,“精英教育”这个原本只在教育界内部争论的问题,突然成了社会大众关注的热点。这一年出版的《哈佛女孩刘亦婷——素质培养纪实》,共销售150万册以上,成为许多家长依样画葫芦培养自家儿女的“教育宝典”。随后,《轻轻松松上哈佛》、《耶鲁男孩》、《牛津圆梦》、《我家笨笨上剑桥》等等属于“精英教育成功案例”的书籍,一哄而上;“哈佛女孩”汤玫捷、宋佳嘉等人,也曾占据各类媒体大量的版面。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薛涌出版了他介绍美国大学教育制度和美国社会的新书《美国是如何培养精英的》(新星出版社,2005年7月版)和《精英的阶梯——美国教育考查》(新星出版社,2006年6月版),自然受到了人们的关注。
薛涌的思考(一):精英教育
“这是一场十几个孩子参加的钢琴演奏会,就在他们共同的老师家的客厅里举行。几十位家长和学生把小小的客厅挤得满满的。我不足六岁的女儿第一个出场。此时她学习钢琴不足三个月。”
《美国是如何培养精英的》一书一开头,就是这种典型的《时代》风格的文章。这正是薛涌文章的优点——亲切而流畅。他有本事把一篇严肃的说理文章,写得像是通俗易懂的故事。但是,这种技术性方面“草根”式的处理,丝毫不影响薛涌骨子里的精英意识。
他批评哈佛大学前任校长萨默斯:“他经营大学的方式,越来越背离教授治校的传统……使大学越来越像个企业,把自己变成一位独断专行的企业总裁”(《哈佛风暴》)。
他说,“许多美国人觉得自己的孩子在学校被老师尊重、获得体面的成绩,是他们生而具有的权利。他们似乎已经完全忘了:别人的尊重必须通过自己艰苦的努力而得来;老师的责任不是让孩子们自我感觉良好,而是帮助他们获得知识,完成人格的成长,获得对付现实世界的能力”(《硬起来的美国教育》)。
他提醒人们:“越是精英的大学,越务虚不务实。全美大学生,有20%以上选择商学院为自己的本科专业,学历史文学的寥寥无几……但是耶鲁的学生,选历史专业的竟达15%左右,高居第一……商学这个专业在本科教育中根本不存在。明摆着,这些精英将来是要统治世界的。教育给他们的是价值观念、社会理想、对未来的远见、对人类命运的关怀,而不是怎么在那里数钱”(《序》)。
薛涌的思考(二):
通往精英之路
在《精英的阶梯》一书中,薛涌进一步探讨了“如何培养精英”这个话题。
他对英国式寄宿制教育制度评价很高。在他看来,英式教育的长处在于:“施行师生共宿,教授和学生常常有一对一的授课;学生通过体育竞赛、共同的饮食起居,培养对学院这一共同体(价值观)的认同”,并为学生的未来发展培养人脉。他建议:“大学的教育应该打破以系为中心的专业制,改成以学院为中心的通才教育,让学生在心灵、知识和身体上全面发展”(《大学要培养未来的领导阶层》)。他尤其推崇2000人左右、独立的小学院,他说:在那里,“教授之间、教授和学生之间,就形成了非常亲密的个人关系”,不仅有利于多学科的交流,而且有利于对每个学生的因材施教,同时避免“万人大学”存在的“机构越来越臃肿,管理越来越官僚化,学生和教授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小大学的理念》)的弊病。
对家庭教育,薛涌也有自己的看法。从耶鲁女毕业生们婚后纷纷回家当专职母亲的做法中,他悟出一个“精英母亲”的道理:“她们觉得,养儿育女是人类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必须全身心投入”,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孩子延续她们现有的优势”。“这些常春藤(盟校)打造的母亲,如果专职在家教育孩子,就仿佛是一个小学给每个孩子配备一个耶鲁毕业的老师。这其实等于是一个最为昂贵的家学教育”。同时,“这些精英母亲留在家里,孩子上学后自己精力没有地方消耗,对老师又不放心,就跑到学校当志愿者”。对她们的孩子就读的学校而言,等于免费聘用了许多原先根本雇不起、也雇不到的耶鲁硕士、博士,教育质量自然大幅提高。因此,这种家庭里培养出来的孩子,还没开跑,起跑线就比同辈孩子高许多(《未来的精英之母》)。
道德归道德,问题归问题
也许是创作数量巨大的缘故,薛涌的文章中,的确存在观点不够扎实、细节经不起推敲等诸多漏洞。例如,方舟子就指出,关于哈佛大学的经费来源情况,薛涌显然说了外行话(方舟子:《“兄弟在耶鲁的时候”》)。再加上薛涌本人总能不断地挑起争论,他似乎成了个“问题人物”。
依照中国的传统,凡是争论到不可开交之际,很容易就引发“道德的衡量”,并且最终依照道德的胜负,决定了争论的输赢——这时,双方原先争论的问题,反倒被搁置一边,很少有人关注了。
在我看来,不管对薛涌本人的评价如何,不得不承认的是:许多人正是通过薛涌的文章,才开始站在全球的角度,思考中国教育的问题。这正是薛涌的贡献之处。黄绍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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