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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游走在戏剧家与杂文家之间。戏剧是我的本行,杂文是我的第二职业。我觉得,这两个行当,谈及尊严来,各有特殊现象。
改革开放三十年来,戏剧发展成就可观,有目共睹,可以说是硕果累累。但是与影视等这些走红的门类相比,处于泛娱乐时代的中国戏剧,是“台上振兴,台下冷清”。“台上振兴”,指的是赛台,人才辈出,好戏连台。我当了二十年的全国政协委员,发现在文艺组,光是京剧表演艺术家的数量,并不少于影视明星。国家给予京剧演员极高的政治待遇。而且,他们出入中南海、紫光阁的频率比影视明星还要多!政治地位高、社会地位高,经济收入也不菲,可谓大大的有尊严了。
另一方面,从全国戏剧而言,台下冷清,观众稀少。繁荣在赛场,寂寞在市场。除京津沪之外,地方上的剧团,尤其是市县级戏剧剧团,多数名存实亡了。少数死不了,也活得不好。
绝大多数戏曲艺人已经被社会边缘化了,地位卑微,经济菲薄。“艺高难买三间屋,名优不值一百元!”事业无用武之地,生活有后顾之忧。他们有何尊严可言呢?我作为中国戏剧家协会副主席,每当想到我的队伍里还有不计其数的底层戏剧家如此穷困,如此卑微,真是情何以堪!
再谈谈杂文家,这是当代一个极为特殊的群体。这个群体,至今仍没有受到主流社会应有的重视。在我看来,这是最有尊严的一个群体,是最有骨气的一个群体。杂文为何物?天下太无道,不准庶民非议,庶民不敢公开非议;天下太有道,放手让庶民非议,庶民则无可非议。当社会进入新旧交替、美丑交织,光明与黑暗周旋,真话与假话角逐,改革与保守碰撞,开放与封闭拉锯,法治虽不健全但又保持着相对的民主,这个时候,杂文应运而生。因为有一定程度的民主,杂文可以揭示;同时又有一定范围的禁忌,揭示便受局限。而局限,正好因势利导,构成杂文艺术的特征之一:曲笔。
我觉得,当今正是杂文时代。杂文吸取了网络文化的精华,又淘汰了网络文化的糟粕。杂文队伍在壮大,杂文水平在提高,杂文读者在增加。《杂文选刊》和《杂文月刊》的市场不小,《杂文选刊》每期发行几十万册。现在应是建国六十年以来杂文发展最好的时代。
遗憾的是,杂文家这个群体并没有被我们主流社会器重。他们不是大款大腕,却有大智大勇,可见人的尊严不完全由经济社会地位决定,富得流油不等于尊严盖世。“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才是人的至高尊严。杂文家们以国家前途为胸中雷电,以苍生疾苦为笔底波涛。
杂文家似乎成为我们主流社会、主流文化“畏”而远之,甚至“恨”而远之的群体。杂文像一个伟大的问号、惊叹号,不是歌功颂德的文体。常见大力提倡“振兴戏剧”“振兴武术”“振兴文学”等等,我从来没有听官方提过“振兴杂文”。各种戏剧节、艺术节、汇演、庆典,各种奖励,给有尊严的戏剧家增添社会荣誉,名利光环。但是杂文家没有这种机遇。何曾有过“杂文节”?更不要梦想有“中国戏剧节”那种高规格的“中国杂文节”了。杂文家开会都是自己组织,自我调侃,“杂文节”变成“杂技节”那就热闹了。
好心人劝我多写戏剧,少写杂文,写戏剧换来利益,写杂文拾来风险。我笑答,杂文家不要跟别人比奖状,要比谁收到的恐吓信多。其实,这个群体对社会有很大贡献。我觉得,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应向杂文家学习。许多优秀杂文,比代表委员的提案更言之有物,更持之成理。董狐笔,鲁迅风,所谓“爱之愈深,言之愈锐”。
可惜,我没有见到一位杂文家进入全国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委员的行列。我的全国政协委员头衔是用戏剧家的成就取得的。但杂文家却是最有参政议政热情,也最有参政议政能力的一个群体。我对这个群体充满了敬佩。杂文家们不图从杂文中得到名利,一心只争取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我呼吁——让有参政议政热情和能力的杂文家代表走进全国人大,全国政协的会堂吧!口述魏明伦(戏剧表演家)整理魏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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