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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最美的声音

来源:南方人物周刊
2010年10月22日10:59

  北京的哥

  个个都是北京的形象大使,把你变成汇报演讲的听众

  本刊记者 杨潇 发自北京

  许多人来北京听到的第一句京腔来自北京的哥。在西客站阴暗又气味可疑的停车道里,你会听见的哥对着后视镜问:“您去哪儿?”你要去公主坟,或者宣武门,或者马连道,那张脸立刻因失望而黯淡下来,嘴里咕哝两句,不情愿地踩下油门,极个别的还会扭过头来看着你:“您会走吗?”潜台词是:我排队排了一小时,结果拉了一起步价,您能换个车坐么?倘若你说,我去望京,或者通州,他的表情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答应你时那声“哎”的声调里,却有掩饰不住的暗暗的喜悦。

  这种拧巴其来有自。每天早晨,数万辆出租车从北京各个角落出发,驶向一些主要的商务中心、机场、车站,以及繁忙的街区。通常,它们会在路上奔跑12个小时。有位司机说,一个钟头拉三十来块钱,这是平均水平,这样跑下来,交完份儿钱,每个月收入能有三千多元。北京出租车超过六万七千辆,其中只有一千二百辆左右的门徽上写着“朝阳个体”或者“东城个体”,他们是人人羡慕的个体户——1992年废除的一项政策留下的活化石,每个月只交少量管理费就能开着属于自己的车上路,最高的时候,他们的牌照和车被炒到四十多万。其余的出租车司机都是为公司打工,要是哪天运气不好,只跑个两百多块,刨掉油费,还不够交份儿钱的。

  一旦舒舒服服拉上了好活儿,理所当然他就要开讲了。先听你口音:“南方人?”问哪个省份,“哦,你们家那儿不是在闹冰灾吗?怎么样,没事吧?”主题升华,“你说这才多大一点雪啊,北方年年都有,在南方怎么就成灾了?”这个……还是不太一样的,南方下的是冻雨,落在电线上就结冰……主题进一步升华,“我看啊,还是你们那边政府没做好应急预案……”嗯,有可能,不过北京下起雨来也头疼,那个安华桥下面好像积水两米深吧?“那是!真够要命的!”

  北京的哥有一种令人忍俊不禁的优越感,而这种优越感来得不让人讨厌,盖因他们常常富有自嘲精神。车子发动的时候,他们还在新闻联播的频率,个个都是北京的形象大使,你若顺着他们夸下去,他们会高高兴兴地把你变成汇报演讲的听众。

  有人把北京的哥按“型号”分类:有职业型的,一开车门,“乘客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根据需要还有英文版,这自然是北京奥运的功劳;有相声型的,吐字绵密张口即来,“您说,(其实是他开始说了)咱们……(此处省去500字)是吧?”此种发言的妙处在于它仅仅具有语音上的意义,说了等于没说;有批判型的,数落制度来得有种有料,让你忍不住为他的见识叫好了,却话锋一转,“还是毛主席那时候好啊!”有哲人型的,看起来饱含生活智慧,央视主持人柴静就碰到过,“有天我不高兴,上了车不说话,师傅看都不看我,悠长地说,‘姑娘,人生就八个字,喜怒哀乐忧愁烦恼,八个字里头喜和乐只占两个,看透就好了。’”有忧国型的,“您看这钓鱼岛问题最后得谁让步啊?”有找乐型的,你问个事儿,他让你猜,“答对了加10分!”

  北京的哥面对的都是些宽敞又狡猾、大气又敏感的马路。这座城市没有什么步行文化,断不会想到梧桐树下被雨打湿的人行道之美,大多数马路都是为车设计,让行人一眼望去就失掉溜达的勇气。可是,除了过年和大半夜,车子却也很难享受到一路畅通的快感,奥运会是个例外,因为7成的公车都被限行了,开起来格外过瘾。结果奥运结束后一段时间,的哥个个变得怒气冲冲。

  每回重要会议临近,出租车公司都要给的哥们做各种各样的动员工作,“少说,多听,有情况随时报告”。开车经过天安门,要关紧车窗,到指定地点停放。个别觉悟高又立功心切的司机,两会期间遇到穿着不讲究的外地人打车去京西宾馆(代表委员驻地之一),左探右问,“你老家是哪里啊?”“到京西宾馆干什么啊?”没得到满意回答,便拉着“假想敌”往公安局开。

  不到20年前,的哥(那时候还没这词儿呢)是这个城市最吃香的职业之一,不用扫马路,天天守着北京饭店拉老外,每个月拿七八千没问题,“一说起来就是对象好找!”

  北京的哥什么人没见过啊,这可是他们和你聊天的资本:有吹牛逼的,“说我和谁谁谁的秘书特熟,那你还打车啊?怎么着也得弄辆奔驰C开开吧?”还有领导,这是黑色出租车的专利,他们都坐在司机背后,个个和蔼可亲,对司机嘘寒问暖:干这个辛苦吗?孩子多大了?和电视上一模一样;也有站街的,让你送到某个地方,该付钱了,两手一摊,“大哥,我没钱,您看着办吧!”的哥也不是等闲之辈,“钱我不要了,我送您回去吧。”就把她拉回原来等车的地方。早些年三里屯酒吧街没改造时,一到晚上路边都是这样的女子,中国的,俄国的,韩国的,“也挺可怜的,大冬天穿着超短裙,一个劲儿地招手。”“天上人间”没倒的时候,晚上九点多,姑娘们从邻近租住小区出来,10块钱起步价过去,的哥往返接送个不停,“这些年不行了,以前那个素质啊,个个都是模特!”还有人声称见过所谓的“逃北者”,“有两年时间了,那天下着雪,两个男的,带着两个朝鲜的姑娘,一个讲中文的男的问我去天津机场不,我说去,他们就上了车。那两个姑娘穿着很土,但是长得真漂亮,不知回去会怎样……”

  这个群体大部分是下岗者,但不要小看他们,也许他们中间的一个,昨天还是擅长擒拿的老兵,或者某国有大厂的厂长。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要靠开车养家糊口,但是也有人靠拆迁补偿发了大财,继续开车纯属手痒,“我准备今年再盖一栋房子,征地又能赚个……”直到你愤愤不平地打断他:“得,师傅,以后我给您开车得了!”才心满意足地谦虚一下。

  他们擅长自娱自乐,又常常多才多艺,于是有姑娘在微博上念叨:昨天打车,的哥竟然模仿上海人说话,他还会唱昆曲,还会唱德语歌……轮番演了一遍,这位的哥幽幽地说:你信不信我20年前是间谍?正当我张大嘴巴惊得不知说什么好时,他又说话了:其实我现在也是啊。

  下午三点多,晚高峰提前到来,建国门桥和复兴门桥下排起长队,“现在堵车基本上没有喘口气的时候,早高峰到9点,9点半开始做业务的又出门了,车又开始多起来……以前我能告诉你,西直门、复兴门这些地方比较堵,现在真不敢说哪里不堵。”再晚一点,数万辆出租车又从北京的各个角落继续出发,驶往国贸、金融街和中关村的写字楼,国贸的白领穿着体面、很有礼貌,却总是一脸疲惫,上了车就斜倚在后座上,不想说话。去中关村的多数是理工科背景,还带着学校里的轴劲,对于路线和零钱都不加通融。“跟他们就不能夸海口啦,没准人家就是某个领域的专家呢!”

  晚上11点,地铁末班车结束后,国贸桥、六里桥、玉泉营桥下都会聚集大量等待拼车的出租,乘客花10块20块,就能分别回到通州、房山和大兴——北京郊区的“眠城”。司机也顺道回家,“顺脚赚包烟钱”。

  这几年人们的印象是,北京的哥中来自郊区农村的越来越多,有的操着延庆话,听起来更像是天津话或河北话,用城里司机的话讲,郊区农民好管理,“他们也干得狠,不休息,往死里拉。”不知是否与此有关,的哥中的侃爷渐少,沉默型的司机越来越多,就像这个城市无数面目模糊的路人。司机和乘客,往往彼此一言不发。到了目的地,打票,下车,的哥重新发动,没入前方滚滚的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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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高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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