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2日上午,浙江省丽水市云和县副县长李一波因“不幸”被河坑村村民张小伟随机盯上,在其县委宿舍中被劫持9小时。劫持者的诉求仅为拆除一间“影响采光和风水”的村公厕,但对张小伟本人来说,公厕恰恰是一切恩怨和个人命运改变的原点。[详细]
张小伟,男,44岁仍孑然一身,没有密友,无固定职业。
外人描述中,其性格孤僻,脾气暴躁,但对母亲相当孝顺。
22日他劫持副县长李一波的行动,事后得知家中无一人察觉。
他曾因四次在政府部门前贴小字报辱骂领导而被判两年。
……
劫持县长后的第三天,张小伟仍然没有苏醒。县医院的病房外警方严密把守,亲人也不被允许入内,因为:“毕竟他是个犯人”。
大哥张启委从院方提供的X光片上了解到弟弟的情况:身中三枪,肩膀、小臂和头部。医院告诉家人,张小伟是否能苏醒尚未可知,因为之后的二十多天都是危险期。
身份证照片上的张小伟带着眼镜,憨厚敦实的相貌与精干的哥哥完全不同,然而,他的性格却与相貌截然相反。“小伟太直,脾气急,自己认为对的事就坚持,不管别人是什么感受。”这种性格显然在人情关系为主的村庄中不受待见。
44岁仍然孑然一身,没有密友,甚至连母亲、哥哥和姐姐对张小伟22日劫持副县长李一波的行动都毫无察觉。
家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问题源于2008年村中修建的公厕,但从公厕纠纷到劫持官员,其间的行动逻辑只有从他几年间的经历去揣度。[详细]
母亲彭菊梅已近80岁,和年长自己十几岁的丈夫张帮成结婚多年后才有了三个孩子。张帮成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上世纪70年代是村里的民兵队长。至今,彭菊梅都不知道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生命垂危,张启委只告诉他:“小伟被公安局拘留了。”
二十多天前,张启委的小家庭才搬离与母亲、弟弟共同居住的老屋,这栋黄泥墙体、三间的瓦房对于三代五口人来说太过局促。老屋的位置是原来生产队时期的仓库,张启委搬走后,张小伟负责照顾母亲的日常起居。
5月22日早上七点多,张小伟就骑上电动车出门了。彭菊梅并没有太在意,儿子偶尔也要去县城买东西,但她还是习惯性地问了句“去干嘛”,张小伟嫌母亲啰嗦,抛下一句类似“不要你管”的话就扬长而去。
根据警方的说法,张小伟当日威胁李一波的凶器是一把弹簧刀。张家人确定,这把刀并不是张小伟从家中带去的。
县政府的上班时间是上午八点半,从河坑村骑行到县委大院不过十几分钟时间。把车子丢在院里,张小伟就径直进了政府大楼后面的一栋政府宿舍楼。
云和县的县委大院出入非常自由。曾经在里面居住过的当地居民说,县委大院里除了县委、县政府的办公机构,还有原电视台职工宿舍和政府职工宿舍。“那些宿舍楼房子都比较旧,有人搬走后,又有外面的人买二手房搬进来。”
李一波并不是张小伟此行的明确目标,据当地警方人员透露,他只是了解“有领导住在这栋楼上”。一层、二层、三层……张小伟逐层向上敲响房门。一层、二层和四层都没有人居住,三层的住户听到敲门声却晚了一步去开门,只看到一个继续向上的背影。
李一波住在五层。这位七零后的女县长是云和县领导班子中年轻、仕途也很光明的一位。自从2002年到云和县担任县长助理,她历任县委宣传部、组织部部长,2010年被提拔为常务副县长,主管信访、司法等工作。李一波是龙泉市人,在云和并没有房产,这间宿舍是政府提供给她的住处。
张小伟撞见正要出门的李一波无疑很“幸运”,他们对彼此并不陌生。张启委说,自从去年刑满释放后,弟弟曾多次去县里上访。“小伟本想去找县委书记反映问题,李一波和他说以后有问题找她,她是主管信访的领导。”[详细]
县委大院内由于居住人员繁杂,使得出入大门也极为容易。[详细]
从早上八点多二人相遇,到下午六点多警方解救人质,九个多小时里一直是张小伟和李一波单独呆在李一波的宿舍里。门锁着,窗帘都被拉上,至今警方没有给出对峙与劝服的详细过程。
知情人士透露,张小伟一直要求见媒体。九点多,丽水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接到李一波的电话后来到现场与张小伟沟通,“电视台随即报警”。在隔着房门喊话的过程中,电视台了解到张小伟的诉求是拆除村里的公厕。“城建局的材料显示厕所是原拆原建,符合规划要求,张小伟的要求很无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劝服工作都以解释政策为主,然而张小伟并不能接受。
村公厕是下午五点左右来人开始拆除的,官方并没有详细说明做出这一决定的境况。张家人在下午两点多才辗转从县城的亲戚那里得知发生的事情。“村干部在家里看着我们,不让我们去现场,怕小伟会更激动。”
除了拆除厕所,彭菊梅还接到村长打来的确认电话,询问2011年的低保补助是否已经领到。张启委后来才得知这是弟弟在现场的要求。
厕所还没有拆完,张启委抓住机会骑上摩托车飞奔去县委大院,在院门口遇到了正往门外走的村长刘新荣。“他跟我说,别进去了,人已经完了。”张启委说,那时候六点钟刚过不久。
警方告诉张家人的理由是,当时情况紧急,张小伟已经用刀尖抵住了李一波的喉咙。特警从楼顶速降,从窗外开枪营救。议论纷纷的小城里还疯传着另一种说法:张小伟在要求都被满足后,开门释放人质时被枪击。这个被称作“有人从对面楼用望远镜看到”的说法并没有得以确认。[详细]
40多年来,张小伟和哥嫂一家以及年迈的母亲一直住在这座黄土房。[详细]
44岁的张小伟一直没有结婚,年轻时家人帮忙张罗相亲一直都没有成功。除了他自己“不愿意被人管着”的性格,来相亲的姑娘们也看不上他家的经济条件。七十年代的老屋旁是生产队的牛棚和废弃倒塌的粪坑。2008年左右,村里整修公厕,这块毗邻乡村公路、牛棚和粪坑的闲置地被相中。
张家人坚决反对。公厕的位置与自家的房子呈“L”型,厕所刚好挡住自家后面的香菇棚,以后如果翻建房屋,根本没有进去的路。张启委想过把牛棚所在地买下来,但是村委几千元的要价对于他家来说不能承受。张小伟也曾提出把自家的宅基地换到其他地方,但是遭到原任村长朱国祥的反对。“厕所又没有占到你家的地基,凭什么给你调换宅基地?”
小学毕业后张小伟就跟着木工师傅学着打家具,年轻时除了做木工,还浇过水泥预制板、种过香菇、在玩具厂打过零工。他也曾想过出外闯荡,但是被哥哥和姐姐张凤娟阻止了。对这个思考问题过于简单的弟弟,家人觉得还是留在身边比较放心。
从2008年开始,张小伟就多次像云和镇和县里反映厕所问题,但是都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在张家人看来,公厕的选址并非不可变更,一切都是时任村长朱国祥的有意为难。张凤娟说,从上世纪70年代父亲张帮成任民兵队长时,他就与时任村会计朱国祥的父亲有过结。
“这种矛盾一直延续到我们这一代。朱国祥的哥哥在县公安局工作,后来又调到法院,这在农村人看来相当不得了。再说厕所修在我家门口,大多数村民都用着方便。”
张家成了村里的少数派,虽然没有达成谅解,厕所还是在大多数村民的支持下盖了起来,这在张小伟和家人看来一切都是村长权力压迫下的“不公道”。哥哥姐姐和张小伟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他说我们没用,不肯坚持去告,可是我们上有老下有小,还要赚钱养家啊。”张小伟的嫂子觉得委屈。
张小伟的方式直接得过于极端,在找镇领导、县领导申诉得不到结果的时候,他的情绪往往不加头脑思考的发泄出来,让结果变得更严重的是,他还有一身力气。张启委说,弟弟的力气足以顶他三个,还曾经拿过镇农民运动会掰手腕的第二名。
2009年他曾用镰刀威胁村支书叶好和。张凤娟说那只是弟弟的脾气一时控制不住。“小伟本来是拿着镰刀在割田埂里的草,叶书记从旁边路过,他就问叶书记厕所的事管不管。叶书记说管不了,他就火了,上来一把把叶书记撂在了地上。”这件事因为叶好和的息事宁人而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但张小伟却并没有善罢甘休,当地流传着他大闹时任县长丁绍雄的办公室、把2004年就去世的父亲的骨灰盒抱去县政府的说法。[详细]
厕所(中央的朱红房顶)未拆前,张小伟家的房屋、香菇棚、厕所的关系。[详细]
2009年10月,这起乡间公厕纠纷终于改变了张小伟的个人命运。云和县检察院以侮辱罪对张小伟提起公诉,理由是从2009年5月21日到7月间,张小伟曾四次在县政府大楼、公园围墙、丽水市信访局东侧门、丽水中级法院防空地下室大门等处张贴小字报和标语,其内容都涉及称时任县长丁绍雄为“流氓县长”、“政府的败类”。2010年1月,遂昌县人民法院一审判决张小伟侮辱罪成立,判处有期徒刑二年。
对于这个结果,张小伟一直不服。张凤娟说弟弟只承认5月在县政府门口贴的小字报是自己所为,应该属于一般性的侮辱行为,不该入罪。二审上诉到丽水中院,中院支持了一审结果,维持原判。
张小伟房间里留存的材料里,除了判决书,还有厚厚一沓上百页的手抄稿纸。稿纸上都是一样的内容:向省政府领导“求救”。仍然停留在小学识字阶段的字体歪歪扭扭、充满稚气,他称自己是“被绑架在浙江省第三监狱”。张凤娟不知道这么多的求救信到底做什么用,是为了出狱后散发,还是仅仅发泄自己内心的愤懑。张小伟在狱中也曾向省高院提出申诉,但是三个月的申诉期中始终没有音信。
2011年7月,张小伟刑满释放。出狱后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杭州,路费是从妈妈每月寄来的100元零用钱中攒的。这次杭州之行让他很高兴,张启委说,弟弟告诉他杭州的律师说他的案子可以翻。于是,回到云和的张小伟又开始了四处上访,他的诉求从“拆厕所”变成了给自己“洗脱罪名”。
包括母亲在内,家人都不支持他的“疯狂”。2011年8月,镇政府、河坑村委与张小伟就厕所问题达成了调处意见。母亲彭菊梅被解决了低保,每年可以拿到2000元的低保补助。河坑村委为村公厕对张小伟家地基建房通行造成影响和损失的问题一次性补助两万元。本次调处后,张小伟也签字不再为厕所问题上访。但是对于张小伟来说,厕所的补偿 恰恰说明了政府承认自己是有过失的,他的两年牢狱显得就更冤了。
2012年2月,丽水中级法院驳回了张小伟提出的申诉,认为原二审裁定书认定的侮辱罪事实清楚,适用法律正确。张启委和张凤娟不知道这纸驳回通知书是不是再次打击到张小伟的真正原因,清明节他再次跑到杭州,试图在西湖边打标语、“讨公道”。张启委说事发前一周,张小伟又去过杭州,他去找谁却不得而知。
出狱后的张小伟再没有打过工,除了给母亲做饭,他的生活主题只有一个:为自己讨说法。“小伟说他现在只想把这件事解决,否则根本无心做别的事。”两万元的补偿基本都被用来做上访的路费,哥哥姐姐从劝解到最后也不再多说,而张小伟也不肯再将自己做的事情告诉他们。“律师说这个案子可以翻”成了他重要的精神支持。
张小伟去找“县领导”的目的显然并不是因为公厕,但是最后原本已经息访的厕所为何在劫持原因,并被拆除,其间缘由仍不得而知。张启委最后一次见到弟弟是事发前一天的上午,他在香菇棚里听到屋里弟弟在打电话。“他说你们媒体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伍阅)[详细]
张小伟曾四次在县政府大楼、市信访局、丽水中院等处张贴小字报标语侮辱领导,获刑两年。[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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