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财经日报四周年总编辑撰文：中国新出发-搜狐新闻

　　危机反思：“我们发现老师错了”

　　王春霞

　　“我们会非常谨慎，密切关注局势。中国开放已经30年了，我们很多时候意识到，我们的‘老师’做的不见得都是对的。所以我们在这方面必须吸取一些经验教训。”银监会主席刘明康在9月达沃斯论坛上的坦率表示向市场传递出一个明确的信号：中国的金融监管部门实际上已经在对现行美国金融监管体制所存在的局限及弊端进行反思。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10　月15和8月11日，银监会、证监会纷纷对“美国模式”进行探讨和分析，并基于以上的讨论，证监会研究中心形成了《美国金融监管体制改革动态及分析》的研究报告，而银监会则形成了《中美金融监管的比较与思考——从美国和全球金融危机谈起》的研究报告。

　　虽然两份报告切入侧重不同，但中心思想却高度契合：试图通过对美国金融危机如何产生的经验总结来完善中国金融监管体系的有效性，从而更好地保护投资者、储户和保险人的合法权益，维护市场稳定，不断提高金融市场的运行效率，并以此为目标不断地改进监管体系和制度。

　　“最好的监管就是最少的监管”吗？

　　银监会报告认为，根深蒂固的自由放任思想，影响了美国监管者作用的发挥。

　　格林斯潘在《动荡年代》里阐述说：“几个监管者比一个好。”他的依据在于，各个监管机构同时存在可以保证金融市场享有金融创新所必备的充分的民主与自由，同时，可以使得每一个监管者形成专业化的比较优势，它们之间的竞争可以形成权力的制衡。

　　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之下，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美国金融机构注重把股东的利益同管理人员，特别是高级管理人员的激励机制结合起来，而金融监管部门和金融机构的负责人都相信，只要金融机构雇到聪明的员工，并且为这些人提供丰厚的财务激励，那么银行的管理架构便能自我有效运转，经营当中的风险就能够得到充分的控制，而对于越是结构复杂、产品复杂的大型金融机构，如投资银行、对冲基金等，越是更加依赖他们的自我控制和管理。

　　但美国金融危机的爆发却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正是这种过于相信市场力量的理念从根本上动摇了整个金融服务行业，人们过多地关注了个人的短期财务目标，而牺牲了整个公司的最佳利益。

　　银监会报告指出，很长一段时间里，无论是华尔街的高管，还是内控、内审人员，实际都必须服从经营业绩最好的交易部门的意见，在次级按揭贷款债券从银行体系流通到资本市场，卖给全球无数投资者的过程当中，市场的自我约束完全被自我膨胀和风险粉饰所代替，单个机构的短期利益起到了决定性的推动作用。

　　正如美联储前主席保罗·沃克尔所说：“要反思全球化下如何改进金融监管，对投资银行、对冲基金、私人银行股权投资基金等，不是不想监管，而是不知道怎样有效监管：一方面，市场对于直接监管有抵触；另一方面，精明的基金管理人利用机会，通过金融创新，获得利润，并转移风险给普通的投资者。”

　　混业经营缺有效防火墙

　　1999年，美国国会通过金融服务现代化法案，废除1933年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的大部分条款，标志着实行多年的金融分业经营转向了混业经营，这也意味着，银行体系和资本市场之间风险隔离墙随之拆除。

　　证监会报告指出，美国现有金融监管体系的一个显著特点就是监管机构众多、结构复杂，如此庞大的监管体系主要来自美国漫长的金融发展历史，和以市场创新带动监管体制相应调整的传统。

　　在允许金融市场混业经营以后，美国的监管体系仍然基本保持了基于传统金融机构分类的分业监管体制。目前，资本市场主要由联邦政府机构负责监管，保险市场的监管则主要由州政府负责，银行市场的监管则介于两者之间，即联邦和州政府都负有部分监管责任。

　　总体而言，在美国金融监管体系的发展过程中，形成了混业经营基础上的分业监管体系。证监会在其报告中对美国的金融监管体系进行了系统的梳理。

　　一方面，美国银行业的监管体系非常负责而且层次繁多，其中商业银行可以选择在联邦政府或州政府注册，由此导致了联邦政府与州政府对商业银行的双头监管体系。目前，美国联邦政府中涉及银行业的监管机构有五个之多：货币监理署(OCC)、美联储(Fed)、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储贷机构管理局（OTS）以及国家信用社管理局（NCUA）。

　　另一方面，由于历史原因，美国资本市场的监管职责主要由联邦政府设立的监管机构承担，其中一个重要特点是期货市场监管与股票债券市场监管的相互独立。

　　上世纪30年代美国通过立法建立资本市场的监管体系时，期货市场（当时主要是交易农产品期货）与股票债券市场存在明显的差异，因此美国政府通过证券交易法和期货交易法将商品期货市场与股票债券市场分离，并分别监管，先后建立了美国证监会（SEC）和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CFTC）对股票债券市场和期货市场分别进行监管。但随着期货市场上金融创新产品的不断出现，期货市场与股票债券市场的分界线越来越模糊，对现有的监管体系造成了日益严重的挑战。

　　不但这样，与美国资本市场的监管体系相反，美国保险业的监管职责主要由州政府承担，虽然历史上曾经出现过最高法院通过判决增加联邦政府在保险业的监管职责的现象，但州政府负责保险业监管的体制基本上被国会通过立法的形式予以确认和保留。

　　目前，美国保险业既不存在独立的联邦政府监管部门，也没有联邦保险机构。各州为了协调监管政策和国际监管协作，成立了州保险监管委员会的国家联盟，但迄今为止这一组织在协调各州监管机构方面所起到的实际作用有限。

　　证监会报告指出，美国现有的监管已经不能充分适应金融市场的高速发展：首先，在应对系统性风险方面，由于金融机构已经开始混业经营，与分业监管的体制出现越来越多的矛盾，造成没有任何监管机构能够掌握金融机构的全部信息，对可能出现的系统性风险难以有效预测和防御。

　　其次是由于监管机构数量多、层次复杂，使预防和化解金融市场系统性风险所必须的监管协调非常困难，往往错失了化解危机的最佳时机。随着混业经营的发展，分业监管体制下不同监管机构间的职责、权力划分经常出现争议和纠纷，其结果往往是减缓了金融创新的速度，加大了金融创新的难度和不确定性，促使很多金融服务和金融创新产品转移到美国以外的金融市场，削弱了美国金融体系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优势和领先地位。

　　最后，传统的机构监管模式不可避免地造成监管重叠和监管资源浪费。

　　人们总是忘掉以前的危机

　　银监会报告表示，去年爆发的次贷危机再次凸显了现有美国金融监管体系的弊端，市场对监管系统在有关次级贷款证券化领域出现的一系列涉及银行、证券期货和保险业的监管失效问题提出了强烈的质疑，美国政府面临着越来越大的监管体系改革压力。尤其是，美国出现的众多没有任何监管的房地产抵押贷款经纪公司，最明显地反映了其监管过程中存在的漏洞和空白问题。格林斯潘曾提出过，房屋是一项安全的投资，因为价格没有下降，但实际情况远非如此。自2005年以来，美国房价进入下降通道，且降幅不断加大，2008年5月份20大城市标普席勒房价指数（S&P/Case-Shill　Index）同比下跌15.3%，10大城市房价指数同比下降16.3%，均为2001年以来的最大同比降幅。2007年2月，次贷问题在美国首次浮出水面，此后迅速演变为全球性的金融风暴，极大影响着全球的资本市场和房地产市场的调整。

　　一方面，次贷危机给各国金融机构带来程度不同的财务损失，削弱了其信贷供给能力；另一方面，次贷危机也对各国金融机构有重要的警示作用，金融机构普遍加强对房地产的风险控制，直接导致了各国金融机构不同程度地收缩房地产信贷规模，促进各国房地产市场的加快调整和房价回落。

　　银监会报告指出，2007年10月，美国银行业监管当局普遍认为，美国的监管没有问题，美国的银行体系非常健康，问题出在银行体系之外，这些房地产抵押贷款经纪公司的问题是银行业体系之外的风险。这些观点，现在看来都是值得深刻反思。

　　银监会报告还表示，美国银行业监管当局对于大型商业银行大规模的内部对冲基金的风险没有察觉，对于其大规模投资政府债券和AAA级信用级别的证券投资风险和包括结构性投资工具在内的表外风险的累积也没有发现，缺乏市场风险和信用风险的并表监管。

　　“我们的基本想法就是一定要回到基本面上去。比如说我们对公司治理的要求进一步加强，进一步加强银行业改革开放，对于大的‘敞口’更加注重监控，以及资产的管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信息披露和透明度。”刘明康在达沃斯论坛上说。

　　银监会报告称，美国过度的金融创新最终伤及了其商业银行体系，大量商业银行的倒闭已经难以避免。不管美国今后的监管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其实际正在发生的变化，包括从过度的金融创新回归银行业的基本规律，通过降低财务杠杆率和加强金融监管来重新实现金融与实体经济需求的协调统一等，这都已证明美国正开始转向我国银行业监管者始终所坚持的大部分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