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申重重 摄
抗战史上的今天 6月16日
●1935年中共中央与张国焘意见不一,两河口会议未能解决张国焘与中央的分歧。
●1943年国民党加紧反共摩擦,国民党军李仙洲部第92军向我冀鲁豫根据地的湖西地区发起进攻。
●1944年中共中央拟向华南发展。
63年前,为八路军当联络员的父亲惨死在日本鬼子刺刀下又被扔到水井里。
之后不久,年仅11岁的王保瑛也成为像父亲一样的地下党组织联络员;14岁,她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离开家乡山东省泰安县山阳村,追随革命……
在那个特殊岁月,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孩子,却要承受着历史的重担。种种惨痛的场景一直烙在这位如今已74岁的老人心底,是不碰也疼的伤,不能淡忘。
人物档案
王保瑛
王保瑛,女,1931年出生于山东泰安县。1938年参加抗日儿童团;1945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同年参军,在山东军区学习救护,参加过淮海战役;1955年工作定居西安,1984年从第四军医大学离休。
“春天里,春风吹, 花开草长蝴蝶飞。大街上,哨子吹, 儿童团要开大会。”“夏天里,麦穗黄, 保卫麦收兵马强。高山顶,小河旁, 站岗放哨有儿童团。”……
———《儿童团四季歌》节选
74岁的王保瑛在西安生活50个年头了,但她却越来越怀念在14岁那年就离开的山东老家。当年,家乡惨遭日本侵略者践踏和肆意杀戮,王保瑛的好几个亲人就丧生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种种惨痛的场景一一烙在心底,是不碰也疼的伤,不能淡忘。
离休后的王保瑛,有了更多的时间和心情去整理那段最痛楚的岁月。王保瑛说,她常常整夜睡不着觉,或者在梦中惊醒,于是趴在枕边,写下回忆的文字,希望更多的后来人对曾经的历史能懂,能珍藏。
这样的时候,这位古稀老人,在夜色中泪流满面。
大火烧了村庄一天一夜
山东省泰安县山阳村,是王保瑛的家乡。
1938年,农历正月十五,中国的元宵节。王保瑛7岁,还是个孩子的她,比大人更兴奋地沉浸在新年的气氛中。
枪声是突然响起的,由远及近,不绝于耳。大人们惊恐地相互招呼着,喊着:日本人来了,快跑!1937年卢沟桥事变之后,日本侵略者一路南下,很快侵占了山东泰安。山阳村距离泰安县城只有30公里的路程,山阳村的百姓是有准备的,但谁也不承想,日本人来扫荡来得如此之快。
小保瑛被表哥拖着,跟着人群往山上逃,气喘吁吁。他们村位于徂徕山东南脚下,进山不过六七里路程。这是个1000多户人家的大村,不少人还没来得及躲起来,日军就到了,他们恶狠狠地进村,所有被撞见的百姓都没能躲过他们手中的刺刀。
小保瑛当时在山坡上和表哥一起,躲在土包和干枯的树枝后头,远远地看着自己的村子突然就着火了,才明白是日本人在放火烧村。火苗越蹿越高,渐渐连成一片,许多年后,王保瑛忘记了年幼的自己当时有没有哭,她只记得那火从当天一直烧到次日晌午,天黑下来时,熊熊的火光照亮半边天。
第二天傍晚,火星也熄灭了,因为能烧的都烧尽了。日军已经离去,乡亲们悄悄地回家。村子变成废墟,到处焦黑一片,小保瑛家里什么也没剩下。更惨的是,她的伯父王秀东和姨父柴丙林被鬼子杀害了,一同被害的村民有几十个。他们的尸体已经焦黑,看不清模样。
王保瑛的伯母拣了条命。日军来的时候,没来得及逃的她躲在两面墙壁的夹缝里,幸而没被发现。而可怜的妇女,就是在夹缝里亲耳听见近在咫尺的丈夫发出临终的惨叫,悲痛欲绝却又屏气不能出声。
加入儿童团为八路放哨
此后的山阳村再无宁日。日本鬼子在村东西两侧各扎了一个据点,东边据点紧挨着村庄,西边的也不过3里路。鬼子隔三差五就进村扫荡一番,他们少则几个人,多则几十人,杀人、放火、掳掠食物。
有一天晚上,小保瑛听到被日军杀害的王秀东伯父的儿子、她的堂哥低声给她母亲说,他要去当兵,要为父报仇。堂哥说这话的时候非常严肃。那时,王保瑛已经听说过八路军了,知道那是老百姓的兵,打日本人的。
当时,人民抗日情绪高涨,能当兵的都当兵了。中共山东省委根据中央和北方局的指示,决定发动武装起义,成立了八路军游击队第四支队,开展敌后抗日游击战争。著名的徂徕山起义,就发生在王保瑛的家乡。不久,山东省委从济南转移到了泰安县城,山阳村在同日本鬼子较量的武装斗争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省委机关的一部分、平津流亡学生、“民先”队干部、泰安县委和泰安县人民抗敌自卫团的部分人员,随后陆续转移到山阳村,搞地下革命活动。
“我家就保护过当时的山东省委书记黎玉,还有地下党组织的领导人、解放后曾任西安市委组织部部长的张华,他们都在我家开过会。”而王保瑛当年,并不知道什么是地下党,在她小小的心里,只知道这些匆匆来去的叔叔,都是好人。
党组织很快在山阳村发动成立了农民协会、妇救会、青扶联等组织,还有儿童团。小保瑛是儿童团的成员,她机灵,听大人话。王保瑛的叔叔王秀之当时也是地下党组织的领导人,他常让小保瑛送个信、放个哨什么的,为大人们做掩护,小保瑛都完成得很好。
“不像电影上演得那么惊险。”王保瑛描述说,她“执行任务”时,大多是和小伙伴在村口玩耍,话也不多,提防着日本鬼子的行迹,一见情况不对劲,就通知屋里开会的大人从后门撤离。记忆中,组织还给她发了一杆“红缨枪”。
而当时,日本鬼子进村扫荡依然猖狂。王保瑛惊心地听大人们提起过,在他们村五六里之外的另一村庄,日本鬼子把一个妇女奸污后,用绳子捆绑住受害妇女的双腿,悬吊在井里,就那么把人活活淹死。
父亲惨死日军刺刀下
为了应对日军的扫荡,山阳村当时挖了很多地道,供人躲避。“就像电影《地道战》上那样。”王保瑛记得很清楚,她家当时挖了两个地道,一个通着伯父家,伯父家的地道口盖着石头,她家这边的通风口在厕所边,非常隐蔽,里面能藏二三十个人。村里的地道都隐藏在墙角、马厩、厕所等不被人注意的地方,有的人家地道口在水井的侧壁上,还有的人家,揭开灶房的大锅,下面是地道。
1941年的一天,小保瑛和妈妈两个人在家,碰到两个日本鬼子进村找食物,刚好进了她家。“他们进来后到处乱翻,在鸡窝里先是抓鸡,鸡咯咯乱飞,抓不到,他们就把我家一个小缸子里装的鸡蛋全部抱走了。我妈妈当时很镇静。”
1942年,日军和八路军之间的较量更多了,他们把所见到的怀疑是“私通八路”的人全都抓了起来。
当时,小保瑛的父亲王秀文和八路军联系紧密。直到今天,王保瑛也不知道,父亲究竟是不是地下共产党员。她所知道的只是,父亲是个联络员,经常往外跑,还把一些人带到家里来隐藏。
6月,天刚热的时候,小保瑛的父亲和本村的另一个男子在路上被日本人抓走了,带到日军据点,再没回来。是汉奸告的密,罪名就是“私通八路”。后来,在日本人身边干事的汉奸透露说,日本人先是毒打,小保瑛的父亲和同伴死都不开口,后来被刺刀刺死,投进了据点外的水井里。
日本人不允许乡亲们前往收尸。后来,乡亲们给汉奸付钱,汉奸才告知乡亲据点的日本兵大换防的具体时间,乡亲们插这个空当把小保瑛的父亲及同伴的尸体从井里打捞上来。
那已经是小保瑛父亲被害两个月之后了,人的面貌已经被水泡得失了形。家里被日本鬼子祸害得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乡亲们好不容易找来一张高粱秆编的烂席子,裹了保瑛的父亲,入土埋葬。小保瑛和母亲哭得死去活来。
报信埋地雷炸死鬼子
年仅11岁的王保瑛失去了父亲,她对日本侵略者的仇恨愈加强烈。当时,她从一些地下党人的身上了解了不少革命知识和革命道理,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年纪还小的她好几次给母亲说,要去当兵参加革命,为父亲报仇。
“我母亲总是很惊慌,极力阻止我。她觉得我还太小,况且她已经失去了一个亲人,不想再失去我,那年代当兵是很危险的。”
在一些地下革命者的指导下,小保瑛先是成了一名没有名分的地下党组织联络员,经常给革命者传递消息,或者找人。
许多次,都是因为小保瑛报告消息及时,保证了地下革命者和群众的安全。
那是王保瑛一生都会记忆深刻的事件。1944年的一天,地下党在村民家里开会,让她放哨,在村口盯着。没多久,鬼子的身影就出现了。看到鬼子往村子的方向来,小保瑛飞速地去报信。“开会的人没有着急撤退,他们事先都预见到了,是有准备的。”地下党在日本鬼子要经过的路上巧妙地布置了地雷阵,敌人一进村,就被炸死炸伤了数十人。
“我高兴极了,都跳起来了!”在小保瑛心里,消灭那么多日本鬼子有她的一份功劳在里面,她觉得是通过自己的努力,终于给父亲报了仇。
渐渐地,日本鬼子被打击得垂头丧气,到1945年,已经不太敢出来进村扫荡了。偶尔有少数进村的,都会被群众用榔头、棍棒教训。
14岁光荣加入共产党
1945年,14岁的小保瑛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
5月上旬的一天,小保瑛的本家嫂子宋继玉和一个叫吴启岱的男同志到她家找到她,紧掩了房门,和她谈话。后来,小保瑛才知道他们都是共产党员。她的嫂子宋继玉就是曾被日本鬼子杀害的她的伯父王秀东的儿媳妇,也有着刻骨的国恨家仇。
吴同志问小保瑛,想不想加入共产党,小保瑛很惶惑。吴同志又接着问她,打鬼子,你愿不愿意,小保瑛这才重重地点了下头。
“他们给我解释,共产党就是八路军。那个吴同志说,什么叫地下党?你叔、你伯都是地下党,是和八路一样,杀鬼子的。我当时很激动,我说,那我要加入共产党,只要是党交给我的事,我一定坚决想办法完成,坚决完成!”
小保瑛就这样入了党。当时,在两个介绍人的要求下,她还郑重发了誓,“我记得是说,我坚决参加共产党,绝不当叛徒和汉奸。”当时,地下党还都是单线联系,小保瑛此后也就和吴启岱、宋继玉嫂子单线联系,他们交办的事情都尽力完成,发现什么问题也向他们及时汇报。
“对鬼子没有恐惧只有仇恨!”
王保瑛没有说,14岁那年,她悄悄离家,当兵干革命,都没有给母亲打声招呼、告别一下,心里是否有些过意不去。她是追随心中的真理去了,有一些宏大的东西在鼓舞着她,召唤着她。
一天傍晚,小保瑛接到通知,地下党要秘密开会。会是在小学校开的,和她一起参加会议的有好多孩子,“上面”通知他们“撤离”。他们连夜就走了,小保瑛都没有回趟家。她记得他们一共32人,最小的才十二三岁。
白天黑夜地走了两三天,到达新太县,后来又去了沂水,14岁的王保瑛参军了,被安排在山东军区“鲁中公学”学习救护。日本投降的时候,王保瑛正在学校里,消息通过老师传来。“高兴得不得了,大家见面都说:日本投降啦!学校还给每人发了半斤白菜半斤豆腐,按班领回来,包饺子庆祝。”
随后,王保瑛参加解放战争,打过淮海战役。1946年时,她还给老家母亲写过信,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组织关系。这封信没有寄到,没多久又转回到她手中。终于和家里联系上是在1949年,全国解放了,她再次写的信母亲收到了,还给她写了回信,老人家非常激动。此前,村里有人传言她已经死了。
1950年,王保瑛支援大西北,去了兰州。
1955年,王保瑛来到西安,在医学院读书,后来工作在第四军医大学,直到离休。
“忘不了,一刻都没忘了。”今天,74岁的王保瑛在回忆被日本人侵略的家乡,和战乱中自己不平凡的童年时,不由得感动。没有经历过那个岁月的年轻人恐怕很难想象,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都在承受着历史的重担,有着那么多惊心动魄的故事。
可王保瑛老人说,没有什么,那个年代的人都是这样的,重要的是这段被日本侵略的历史,应该如实地让更多的人知道,让成长在新中国的孩子不要淡忘。
如今,撰写回忆录就是王保瑛老人和老伴晚年生活最重要的内容。他们拿出一叠手稿给我们看,上面写着岁月的故事,还有老人的感慨,对战争对侵略者的痛恨,和对和平对国家民族的热爱。有一叠稿子字迹比较凌乱,王保瑛老人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说,那是深夜趴在枕头上写的。
我们一直不能深刻地感受和理解,用一个孩子的眼睛去看那些惨烈的场面:家园被烧毁,亲人被杀害,敌人就在身边频繁活动……孩子幼小的心灵会受到什么影响?终于,我们问了王老这个问题:“那时候,你终归还只是个孩子。你恐惧吗?”
王老坐在沙发上,表情认真。她停了几秒钟后,摇头说:“没有恐惧,只有仇恨!”本报记者 王冰
抗日儿童团
抗日时期,党领导的各根据地大都成立了儿童团组织,任务是:“宣传大家打日本,侦察敌情抓汉奸,站岗放哨送书信,尊敬抗战官和兵,帮助抗属来做事,学习生产不稍停。”
帮助抗日军人家属也是儿童团员的工作。逢年过节,儿童团员们就排着队,打着光荣旗,唱着歌,给抗属们拜年、送自己扎的灯笼。为了防止敌探、汉奸混入边区进行破坏,白天在主要劳动力从事生产和战备的情况下,儿童团员们担负了站岗放哨的任务。
站岗放哨一般两个人一组,手持红缨枪或木棍,在村边设岗,要求过往的陌生人出示单位和村里开的路条,查出可疑的人就送到村公所或区政府去。年纪大一些的儿童团员,还帮助政府送报纸、送信件,传递公文。据说,那时的信没有信封,有固定的折法,紧急的信在中间插上鸡毛,叫鸡毛信,要用最快的速度送到。
值得我们记住的是,在民族危亡的时刻,有一批儿童团员为了救亡事业,凋零了刚刚绽放的生命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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