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的刘万清被日军招去当工人时本来没觉得异常,当偶然看到二三十具惨死日军枪下的劳工尸体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进了狼窝;卢沟桥事变爆发后,他和哥哥毅然选择参加八路军打鬼子;在“甘河槽伏击战”中,士兵们泪流满面打了胜仗,为被日军残杀的潘家峪乡亲们报了仇。
1945年,刘万清带着武装工作队深入敌占区内部,在敌人肚子里“作怪”……
现已84岁高龄的刘万清老人当年就带领“这支敌人眼皮底下的游击队”,在敌后声东击西地打击日寇,迎来了抗战胜利的曙光!
人物档案
刘万清
1921年,出生于河北省丰润县丰登坞乡大郑庄;1938年,参加当地地方军;1940年,任“新华总队”通讯员;1941年,任“新华总队”通讯班一班班长;1943年冬,在冀东军区12团军区教导大队学习,同时任第3区队队长;1945年春,从教导大队学习毕业,带领武装工作队深入敌占区开展工作;1947年初,任冀东军区12分区独立团副营长;1952年转业。
1937年2月初,唐山火车站。
16岁的刘万清和几百个青年被塞进一节又一节的闷罐车里,火车开往黑龙江。拥挤的车厢里令人窒息,刘万清蜷缩在车厢的一个角落里沉默不语。这些人当中,他最小。“为了谋生,我是满怀希望上火车的,亲人们被地主打死了,县城被日本人占领,日本人到处抓人,穷人饭也讨不成了。”
从虎口逃到了狼窝
1933年5月30日,《塘沽协定》签订,冀东沦为敌占区。本来就受地主折磨,没想到又来了日本人,生活一下子陷入了混乱。在河北省丰润县家乡的一次招工中,刘万清报了名。“当时觉得能挣钱吃饱肚子就行,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些人是给日本人招工,我的心一下子凉了。”
闷罐车开到了牡丹江,经过牡丹江东边一个叫磨刀石的小镇,驶往小镇东边的山里。穿过一个山洞到达山后的原始森林,刘万清和其他劳工在这做工,他们的任务就是炸山、担石头、填洼地、修路基。
“我年龄小、没力气,日本人就让我在厨房做饭。每个星期都到磨刀石领些包谷面、黄豆和盐,做饽饽头和包谷面糊糊。”刘万清没有感到有什么异常。
然而偶遇触目惊心的一幕,刘万清惊呆了,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从虎口逃进了狼窝。
“一天,我下山沟捡树枝,用来烧火做饭,越走越远,走到山底下时,我往东一看,突然发现阳面山沟里黑糊糊一片。我很好奇,就过去看,呀!全是死人,有二三十个,我吓坏了。但又很纳闷,在这偏山僻壤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死人?”刘万清没敢声张。
刘万清每个礼拜都要去镇上一次,顺便打探消息。“从一个山东来的卖煎饼的老太太那儿我才知道黑幕。原来那些尸体就是以前修路基的劳工的尸体,夏天修铁路,冬天铁路修不成了,就强行将劳工拉到中苏边境修军事要塞,不去的就地枪决。”
刘万清出了一身冷汗,被日军拉到东北修军事要塞的劳工有一百多万,有去无归。“我要逃出去,绝不能死在日本人的屠刀之下!”
后来在一个山东老太指引下,他选择时机从山中逃了出来。
兄弟俩参加八路军
1937年秋收后,刘万清启程回乡。他坐火车到山海关,沿着长城边的山地走到家。
1938年春,敌占区丰润县自治政府和八路军展开了争夺青年的“大战”,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参加治安军,还是八路军”,刘万清和哥哥面临着选择。
“自治政府招收18岁到22岁的青年,成立20个团的治安军,被选上的每月给丰厚的现大洋,家里穷的还给两担包谷,有不少青年为之心动。”与此同时,八路军冀东军分区也在秘密招兵,一夜之间,各村贴满了大字报,“号召冀东青年在国难当头时,参加抗日。落款署名:总司令高志远、副司令李运昌、政治委员杨玉民。”
“我憎恨地主,差点又死在日本人刀下,得知治安军是伪军,专门给日本人做事,我和哥哥决心参加八路军,抗日!”
1938年,5月,刘万清和哥哥刘光甲参加了八路军。“参加八路军的老百姓特别多,老的少的都要参加。”
新组成的部队,人员特别多,都是工人农民和无家可归的人,但没武器、没战斗经验,有的甚至连枪都没见过,被日本人扫荡了几次,损失很大,“军部决定让一部分老弱病残的回家,一部分到冀东军分区受训,另一部分留下来打游击,我和哥哥都留了下来。”
刘万清成了一名勤务兵,哥哥刘光甲在一次战斗中牺牲。
“我是守土游击战,直到抗战胜利。”
士兵们含着泪拼杀
1941年1月,日本驻唐山部队指挥官召集丰润日本顾问佐佐木二郎以及遵化、玉田、滦县、迁安、卢龙、抚宁等县日本军官和伪丰润公署、警备大队、警察所等日伪人员,策划了血洗潘家峪的阴谋。
潘家峪位于河北省丰润县城东北30公里处,在燕山山脉腰带山东麓,群山环抱、溪水长流,盛产龙眼葡萄,非常富裕,是冀东八路军建立的抗日根据地之一。
1941年1月25日(旧历腊月二十八),日军将魔爪伸向了潘家峪。黎明,3000多名日军和2000多名伪军,把潘家峪紧紧包围。太阳刚出来,枪声、砸门声,如狼似虎的吼声打破了山村的宁静,全村1300多口人,被赶到村中心的一个西大坑里训话,“你们都到大院去,看场好戏,然后回家过个痛快年。”“大院”是地主潘惠林的宅院,位于村中部,村民们被强行赶到地主家的院子,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灭顶之灾。
院子里,日军早就铺好了松枝、浇了煤油,四周围墙上架好了机枪。发现事情不妙,老百姓拼命地往门口涌,但哪儿能躲得过机枪扫射、扔手榴弹,整个院子顿时陷入一片火光之中,无辜的村民就这样葬身火海。
此时,刘万清任“新华总队”通讯一班班长,这个20岁的小伙子机智、勇敢,血气方刚。
“惨案发生那天,我们在遵化县洪山口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消灭了抢老百姓粮食的日本鬼子和伪军,缴获1挺机关枪、40多条步枪、3000多发子弹。得到潘家峪发生惨案的消息,部队连夜赶往潘家峪。部队赶到时,周围村子的老百姓已经将尸体掩埋。地主大院一片血肉模糊,肉泥、鞋、帽子和没有烧完的松枝混在一起,惨不忍睹。用石头堆起来的围墙,被挣扎逃生的老百姓抠出了一个大洞,我和战友们哭了。”
“一定要杀死日本鬼子,为潘家峪的乡亲们报仇!”一通讯兵喊道。
1942年7月18日,战士们终于等来了机会。“新华总队”改为冀东军分区12团,刘万清任4连2班班长。“事先得到情报,酿造潘家峪惨案的罪魁祸首佐佐木二郎将押送煤炭粮草、服装弹药路过县城以北的甘河槽,我们事先埋伏在那里,等待敌人出现。”
当佐佐木二郎带着150名日军和100多名伪军路过甘河槽时,被事先埋伏好的冀东军区12团官兵打得措手不及。
“杀———”士兵们泪流满面。
“我扣动扳机的速度猛然加快,看到一个个日本鬼子倒在枪下,又想起乡亲们被鬼子残杀时血肉模糊的场面,我哭了。”
激烈的战斗持续了五个小时,12团官兵将包括佐佐木二郎在内的150名日军全部歼灭。
那一刻,刘万清长舒了一口气。
“日本八路”教我们拼刺刀
“江水如海洪又洪,星光闪闪月牙明,夜风吹来深深冷,水面上鬼魂哭声痛,他说他家住在东洋三岛上,爹娘二人都在高堂,幼弟十五妹十二,最可悲新婚三月好梦正长,恨杀人军阀专政乱朝纲……”
这是一首日本战俘写的反战歌曲。
西安铁路局家属院,今年84岁的刘万清老人看着歌词演唱,声音洪亮悦耳、不减当年,透着悲凉之情。“我恨日本军国主义、恨日本军阀,但日本人民像我们中国受苦受难的人民一样是无辜的,他们也同样仇恨战争,这首《东洋反战之歌》就是一个日本战俘教的。”在刘万清老人的家里,依然保存着当年打日本鬼子夺得的战利品,望远镜、文件包、子弹、军毯。
1943年冬,时任“七区队”2连排长的刘万清赴12团军区军政教导大队学习。“有一门课程是拼刺刀,老师却是个日本战俘,我们都没想到,都觉得日本人教八路拼刺刀,这怎么可能?”
事实却令刘万清和其他学员佩服。
刺刀老师叫明××太郎,“名字我记不清楚了”,是一个被冀东八路军俘虏的战俘,也是由日本战俘组成的“在华日本人反战同盟”组织的成员。1939年1月2日,山西省武乡县王家峪村,在由八路军前线司令部召开的庆祝元旦集会上,3名日军俘虏杉本一夫、小林武夫、冈田义雄走上舞台,当场宣布要参加八路军。八路军总司令朱德走上台,和他们紧紧握手。他们是在中国共产党和八路军的俘虏政策感召下,产生的第一批“日本八路”。
太郎老师和教导大队的学员住在一起,虽然语言不通,他们在用心交流。“刺刀课上,他拿着刺刀给我们演示,直刺!前进直刺!防左刺!防右刺!防后刺!”在以后打仗中,东洋拼刺刀派上了用场。
教导大队在一个农家小院,太郎老师和刘万清对门,闲时,刘万清经常找他教拼刺刀。“一天晚上,在我房间,教完拼刺刀后,他提出
要教我唱歌。说的是日语,我不明白,哼唱了一两句,再比画两下,我懂了,便答应了。唱的是日语歌,我听不懂什么意思,但曲调很悲凉,唱着唱着,我看见了他眼角的泪水。”
刘万清知道这是一首反战歌曲,学会哼唱后,他找人将歌词翻译成了汉语。
冒险解救“人圈”乡亲
1945年2月,教导大队学习结束,刘万清没有回七区队,上级分给他一个重要任务,深入敌占区内部,在敌人肚子里“作怪”。
羊有羊圈,牛有牛圈,在抗日战争年代,日军在长城沿线上千里山区里制造了“人圈”。“人圈”里老百姓的生活惨状,刘万清至今难以忘却。
刘万清带了一个新组成的武装工作队,3个步兵班、1个机枪班,50多人,秘密来到关外建昌县一带活动。他们的主要任务:一、牵制关外的敌人不要进关内扫荡;二、破坏敌人的公路通讯交通;三、镇压罪大恶极的汉奸;四、阻止减缓敌人修“人圈”。
“无组织,无政府,又战斗又要做老百姓工作,在敌人眼皮子底下活动。”刘万清觉得眼前的工作困难重重。
虽然工作很难开展,但面对一个被困“人圈”的老百姓的哀求,刘万清和他的战友们,还是冒险解救了一个“人圈”里的乡亲,60年后,用刘万清的话说,“我和战友们很为难,但还是‘犯了一次错’”,因为攻击敌人不是他们武装工作队的任务。
那是在1945年下半年,刘万清带着武装工作队到达关外时,日军制造“人圈”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求救的老百姓。
“7月初,我们走在建昌县境内的一个深山里,突然遇见一个30多岁、衣衫褴褛的男子,刚看到我们时,先是吓了一跳,后来得知我们是八路军的部队时,‘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说自己是从‘人圈’里出来捡野杏核吃的,求我们救救他们,说着就哭了起来。当时我们没有作战任务,而且身处敌占区内部,最怕的就是暴露目标,但我们最后还是决定去!”
一天晚上,“人圈”里的看守和老百姓都已经入睡。刘万清带着3个步兵班,顺着老百姓指引的路溜了进去,机枪班在外面做掩护,防止发生意外。
“事先知道看守的伪军住处,我们走到跟前,往里头仍了二三十个手榴弹,想逼他们交枪投降,可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们就将‘人圈’里的保长捉过来喊话,他们终于将门打开了,40个伪军乖乖投降!根据‘人圈’群众的举报,我们将伪保长当场枪毙,然后让俘虏们把枪扛到北山,将他们释放,把枪埋在山里后,我们又立即向南山转移。这是八路军游击战术里声东击西的做法。”
尽管“声东击西”,但还是惊动了敌军,敌人开始搜山,面积越来越大,并且一天换一个地方。武装工作队并没有逃过和日军正面冲突。
“那天,我们正在山里走着,突然看见山下上来二三十个日本兵,这时候躲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屏住呼吸,尽量不开枪,等敌人走到跟前用机枪扫射!日军还没缓过神来,就遭到了机枪的扫射,这些日本兵全部被击毙。”
已经在山里藏了几天,饥饿难耐,战士们在日本兵的尸体上找到几个饭盒。“饭盒里装的已经不是白米饭,而是秫米干饭。八年侵华战争,遭遇持久抗战,日本在军事上的财政供给已经不行了。”
建昌县已经不能停留,武装工作队只好来到辽宁省朝阳县,在当地,他们又解救了两个“人圈”,而此时已经是1945年的8月。
“再次回到建昌县时,我们发现城内的老百姓敲锣打鼓,打出横幅‘日本人已经无条件投降,抗战胜利了!’我们也吃了顿秫米干饭、粉条炖肉,八年也没有吃过。”本报记者 刘海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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