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博士毕业以后,我和萧红从来未曾‘离婚’”。图为葛浩文在广州银河公墓拜谒萧红先生 |
葛浩文与莫言的合作最愉快,原因在于根本不用“合作”图片均由葛浩文提供 |
没有萧红我什么都不是
如果说葛浩文与中文结缘始于台湾(“留学”台湾期间开始学中文并对文学发生兴趣,最初试刀的翻译作品是台湾乡土文学作家黄春明、王祯和的小说),其事业的高峰却根植于中国大陆。
讲到文学研究,他的体会是“没有萧红我什么都不是”;讲到文学翻译,他念念不忘老一辈中国翻译家杨宪益、戴乃迭夫妇。
首次中国大陆之行,令葛浩文毕生难忘。
在北京,他拜访了杨宪益和原籍英国的夫人戴乃迭。当年中国“竹幕”紧闭的时代,葛浩文在海外读到的中国文学英译本几乎全是杨、戴二人的译笔,从古典诗词到《三国演义》再到鲁迅著作,无一不是。杨、戴在当时中译英领域的“垄断”有点类似今日葛浩文在小说翻译领域的“首席”地位。
听说杨宪益嗜酒,葛浩文带去一瓶白兰地(或威士忌,他记不清了)和一本他翻译的萧红《呼兰河传》,表示对杨、戴的敬意。那次见面的一个直接结果是,葛浩文得到了翻译张洁小说《沉重的翅膀》的机会。这本书本来在戴乃迭手上翻译,她诚挚地对葛浩文说,“文革”和牢狱之灾使她与世界脱节多年,若她翻译,恐怕会译成1950年代那种老派英文,相信由葛浩文来译会让文字更有当代感,能更好地让外国了解中国。
戴乃迭说得没错,葛浩文的译笔让中国文学披上了当代英美文学的色彩,一脱老辈翻译名家如英国“布鲁姆斯伯里”圈中人阿瑟·韦利(《西游记》英译者)文字中过时的翻译腔。
《沉重的翅膀》是第一部得到商业出版的葛译当代中国大陆小说。它并不是葛浩文本人钟爱的作品,却是他翻译生涯上的一个重要关节。葛浩文由此接手一篇又一篇、一本又一本当代中国大陆小说。
步向事业高峰的契机,是翻译莫言的《红高粱》。在朋友家读到这部小说时,他冲动得不能自已,对自己说:“这才是我想翻译的东西!”他试译了八个章节,投给纽约的一家出版社。
一天,在旧金山女儿家中,电话响了,找葛浩文。“天知道他们从哪里弄到我女儿的电话号码”,还来不及问对方是谁,电话那边急切地说:“这小说我们要了!”当即给葛浩文开了个价——这个穷书生从来没见过的十分可观的数字。
当时,葛浩文的好友、旧金山华人作家谭恩美正因《喜福会》文名大噪,她听说此事,便提示葛浩文稍安勿躁。她把自己的出版经纪人SandraDijkstra介绍给他,由这位珊迪女士出面与出版社洽谈。
珊迪为《红高粱》争得了比原价高四倍的版税。
中国文学在美国市场十分有限。如果只靠翻译,葛浩文一年或能收入五六万美元,或许只有两万。虽是名家,他有时不得不接手翻译一些不感兴趣的作品,为稻粱谋。
比如春树的《北京娃娃》,葛浩文并不喜欢,但也觉得美国年轻读者可能有兴趣,出版社通过珊迪请他翻译,他没有拒绝。
哪怕翻译《北京娃娃》这样的小说,他也不乏乐趣。小说中有一段高中“礼仪口诀”,全是四字押韵,“坐姿端正,两腿莫翘,站立挺拔,收腹立腰”之类,葛浩文权当智力挑战,殚精竭虑,反复推敲,力图翻译成同样整齐押韵、四四方方的英文短语。他为翻译这些“豆腐块”、“狗皮膏”耗费了不合比例的劳动,每天磨到深夜,夫人再三催他,“老葛,快来睡吧”,他总回答,“再等等,再等等,最后一句了……哎呀找不着韵脚了!”
对他来说,“翻译永远意味着‘未完成’”,没有一部译作不是修改了四五遍以上才定稿的。一旦交付出版社,他就不敢重看自己的翻译,生怕忍不住动手修改;他甚至拒绝在新书发布会、读者见面会之类公众场合朗读自己的译作,免得读了一两句就不满意而卡在那里。
这个认真的翻译家,经常看出原著中的各种错误,以至于抱怨中国文学编辑总体素质欠佳。他力求自己的翻译“不比原文更坏”;但若有人说葛浩文的翻译比原文更好,他也会不悦。他不愿越俎代庖,替原文润色,改变作者的表达。他只想老老实实地尽一个译者的本分:“我葛浩文做翻译一点也不马虎。我不马虎的。”
[上一页] [1] [2] [3] [下一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