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债之“731”

　　“侵华日军第731部队遗址是二战三大遗迹之一，那里不光是残害成千上万人民的屠场，也是日本军国主义企图用细菌战毁灭人类的见证。”

　　——哈尔滨市社科院731研究所所长 金成民

　　中国劳工还有活气的都给埋了

　　访731细菌部队罪行第一见证人左宪良，目前在哈尔滨侵华日军第731部队罪证陈列馆中，200余件实物记录着当年日寇令人发指的罪行

　　左宪良，男，1922年生，黑龙江省延寿县人，1945年6月被强征到日军731部队，现居辽宁省锦州。8月1日，记者赶到左宪良锦州古塔区北一里的家时，得知他为揭露日军731细菌部队的罪行已去了哈尔滨。8月3日10时，记者在哈尔滨平房区的侵华日军第“731”部队罪证陈列馆见到了左宪良，这是他第12次到“731”遗址。

　　1945年8月14日，在侵华日军731部队撤逃的当天，他与20多个劳工逃出了731部队的营地，他当了731营地61天的劳工。

　　左宪良是目前所知731部队强征劳工中唯一健在的，也是731部队罪行的第一见证人。“我是活档案，也是日军侵华的活见证啊——”他的尾音带着明显的锦州口音，这是他在锦州生活17年后改变的，但不变的是对60年前的记忆。

　　3卡车的白骨是731部队活埋的中国劳工和“马路大”

　　1957年，哈尔滨飞机制造公司在平房建造家属楼房，挖地基时一连挖出三个五六米深、方圆两百多米的大坑，坑中埋着密密麻麻的嶙峋白骨，清理出来装了3卡车。这些白骨是谁埋的？埋的是些什么人？这个谜很长时间无人能解。

　　10年前的9月1日，左宪良来到731遗址。尽管周围环境有了很大变化，他还是根据旁边原有景物的方位，断定当年自己当劳工挖的三个大坑就在两幢楼房的下面。1945年6月13日，左宪良和同乡500余人被送到哈尔滨平房老五屯日本关东军731细菌部队的一处劳工驻地。在日本关东军的看押下，劳工们昼夜在那里挖大坑，“后来知道挖的是‘万人坑’，如果我们不逃出来，都会被埋在那里。”

　　左宪良在731遗址院内告诉记者，当劳工时，这个院子根本不让进，整个院内都被浓密的大树遮掩着，如果哪个劳工在做工时斜眼看了一下这个院，就会立即被发现的日本兵用机枪处死。看着一直没有变的铁路线，他非常激动：“1945年8月11日凌晨，准备逃跑的日本兵用枪逼着我们扛运物资，往停靠在这里的火车上装，大批从中国掠夺的上等布料等物资被装车运往日本，整整运了3天3夜呀！”

　　1945年7月17日，731部队强迫中国劳工挖了三个大坑，说是防空袭。左宪良和其他的劳工每天都要干16个小时以上，日本监工还嫌慢，连声说：“快快地！快块地！”看谁慢一点，就用木棒毒打谁。这样，一直挖到8月8日才挖完。8月14日前后，731部队为杀人灭口销毁罪证而活埋的中国劳工和用作活人细菌试验的“马路大”（日语“木头人”的意思）就埋在这里。白骨之谜就这样解开了。

　　中国劳工有的还有活气也都给埋了

　　1945年6月9日，伪区公所派人下达通知，命令左宪良去“国境线”当劳工。因为凡是去“国境线”当劳工的很少有人活着回来，全家人哭了一宿，第二天爸妈和亲友凑了20多元钱，全村乡亲们哭着将他送出10多里路。“那是生死离别，我咋都忘不了啊！”左宪良回忆说。

　　全县530名劳工被分成5个小队，左宪良被编入1小队3分队。6月13日，伪县公署用马车把他们送到珠河县火车站，四五个小时后到了哈尔滨，又南行。到孙家站时，乘务人员让他们拉上窗帘，乘警警告：“谁也不许扒窗帘，否则就是死罪！”火车又走了半个小时，到了平房站，他们来到老五屯工棚子。这里就是“杀人魔窟”，日本关东军731细菌部队的一处劳工驻地。

　　到老五屯工棚后，左宪良领了一套绿色生产劳工服，被编入“731”部队劳务班电锯场。他是掌锯的，锯水、锯末迸溅满身，还得睁着眼睛盯住锯口。不然一拉偏，就要遭到毒打。十多天后，中国劳工全都皮肤收缩，头发逐渐脱落。左宪良染上了肺结核，大口吐血。日军不给治病，还要他照样干活。先期来的劳工说，老五屯北面那片劳工坟，每天都有新尸埋葬。

　　紧靠劳工坟边，有一个专门收容患病劳工的地方。一个姓景的劳工病了，左宪良和另外三人把他架到这里。这地方没有房子，只有一个东西向、高不过一米、宽六七米的扁平土包。西侧是半地下的窖门，往里走，一排柱子上挂着数盏火光微弱的豆油灯。过道两边地上铺着茅草，躺着“病人”。在返回时，他看见一个脸色蜡黄的“病人”鼻孔里爬出许多蛆。“那人可能早死了，病了没人管，这里不是什么医院，就是等死的地方。在这里死去的劳工，都直接埋在旁边的坟地里。有的还有活气，也都给埋了呀……”

　　因为打死两只老鼠，左宪良被日本工头打聋了左耳

　　一次在搬运木料时，左宪良发现木料堆下有两只黄色野鼠。其他的劳工围了来，把野鼠踩死了。日本工头关冈知道了，瞧着死鼠，令全分队30名中国劳工紧急集合。左宪良站在排头，关冈上前重重打了他两个大耳光，打得他耳朵嗡嗡直响。关冈命令左宪良照这样打下一个人。左宪良说，因为不忍心打难友，惹恼了关冈，过来重重地一连打了他10多个耳光，然后又将他踹倒在地。他顿时血流满面，当时掉了两颗牙齿，耳膜也出了血。见此情景，大家只得互打耳光，直到每个人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关冈才罢休。后来关冈找来翻译说：“今后见到老鼠要捉活的，不许踩死！”左宪良起初不知道啥原因，多年以后才清楚，老鼠是731部队用作培养鼠疫菌的。

　　和记者说话时，左宪良总会站在记者的左边：“我的左耳被打聋了，牙也掉了。逃回家以后，换上了满口假牙。”

　　三天三夜，装满老鼠、猴子、牛和马的仓库化为灰烬

　　1945年8月9日，面带惊慌的日本劳务班长宫藤带着翻译，把2000多名中国劳工集合到广场上用日语训话。翻译说：“苏联人从牡丹江那边过来了，咱们把这里的建筑物都破坏掉，他们到这里看没有建筑物就会走掉。他们走后我们再重建。等把建筑物破坏完了，就用火车把你们送回家去。那时，你们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当晚，劳工们刚要休息，劳务班突然命令劳工们去场区装火车。长方形的箱子十分沉重，但日本人却用枪逼着劳工跑步装车。从9日晚，一直装到10日夜，左宪良当场大口吐血。装完车，日本家属也都上了闷罐车。日本人个个失魂落魄，争先恐后地准备逃命。

　　8月11日凌晨，突然来了一群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把工棚围住。他们一边吼叫，一边用枪逼着左宪良和其他的中国劳工去烧仓库。平时那里不让中国劳工靠近，等打开仓库门一看，里面堆放着许多方形铁丝笼子，笼中有老鼠和猴子，有的还装着牛和马。日本兵瞪着眼睛，边吼边叫，让中国劳工往仓库里扛木料，再浇上汽油和酒精点火。马嘶、牛吼、鼠叫、猴啼，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所有仓库化为灰烬。

　　磨快铁锹劈开铁丝网围墙，逃出“杀人魔窟”

　　到了8月13日，虽然左宪良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日本兵乱成这样，预感到他们要杀人灭口，于是萌生了逃跑的念头。左宪良所在劳工中队的卫生长魏驱文让他们磨快使用的铁锹，锋利到能割断头发，逃跑时作自卫武器。半夜里下起雨，从场区不断传来爆炸声，工棚被震得来回摇晃。凌晨2时左右，魏驱文下令开始逃跑。左宪良的分队30多人，他们冲出工棚，用铁锹劈开铁丝网围墙，手挽手渡过水沟，钻进高粱地往东北方向不停步地一直跑。到天亮时，跑出去十几里路，回头还能看到浓烟冲天，爆炸声隐约可听到。

　　左宪良走了五天五夜，终于逃出了“杀人魔窟”。61天的非人折磨，他的体重从离家时的66公斤降到46公斤，此后经常大口吐血。在家治疗养病躺了一年，身体才逐渐恢复。

　　当年，他虽然在731部队当劳工，可不知道那里是生产细菌的“杀人魔窟”。1953年，他在党校学习时重返老五屯工棚故地，以及后来参观侵华日军第731部队罪证陈列馆，才知道731部队的真面目。他历任延寿县粮食公司副经理、县民政局副局长等职务。退休后，左宪良老人经常主动到社会上作报告，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教育后人。1988年，他从延寿县迁到辽宁锦州的儿子家。

　　为了牢记731部队给包括自己在内的中国人民所带来的灾难，他决定从1995年开始，把8月14日作为自己的“重生日”。也就是那年的8月14日，74岁的左宪良在侵华日军第731部队罪证陈列馆度过了自己的“50岁生日”。昨天——2005年8月14日，是84岁的左宪良过的“60岁生日”。受 访 者：左宪良，731部队强征劳工中唯一健在者

　　采访时间：2005年8月3日

　　采访地点：哈尔滨侵华日军第731部队罪证陈列馆

　　进了“731”只能从烟囱出去

　　哈尔滨平房，作为731部队的侵驻地，残杀了成千上万名反日志士和无辜百姓。日本战败投降，为了掩盖其残暴罪行，731部队溃逃时，对这一地区的设施进行了大规模的销毁和破坏。至今，在高楼群中，绿树荫下，仍能寻找到23处“杀人工厂”的残桓断壁。

　　8月3日，当记者站在侵华日军731部队罪证陈列馆的入口时，两旁黑色的墙壁上，伸出两只黑色的大手，戴着沉重镣铐用力张开着，仿佛在向世人控诉什么。墙壁上“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八个凸出的黑色大字异常醒目，压迫得空气都显得紧张。

　　进来了就别想活着出去

　　围墙高耸、岗楼林立，这就是731遗址给人的第一眼印象。这里原是一个普通小站，1932年731部队队长石井四郎在哈尔滨以南约70公里的二背荫河镇建立了细菌试验工厂，1935年转移到平房。

　　731遗址的核心之一四方楼，是731部队细菌研究、生产、实验的中心。活生生的人，不管是男女老幼，只要被投入四方楼，就永远没有回归之日了。这里，他们被称作“马路大”（木头人），是可以随意加工使用的。有的被投入焚尸炉，有的被制成标本，至于那些一息尚存者被押往野外，作为活靶子，检验细菌炸弹的威力。

　　最残酷的活体实验是冻伤，在严寒的冬天，日军强迫被试验者裸体或仅穿单衣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室外接受冷冻。冷冻到一定程度后，他们酌量冻伤已经形成，又把试验者抬进实验室用各种方法予以解冻，以求得最佳实验方法。在陈列馆里，至今保留着解冻用的水泥槽、感冻计和温度计。

　　侵华日军在这里曾用健康人进行鼠疫、伤寒、霍乱、炭疽等30多种生物菌的研究试验。到1945年，光是各种试验就杀害至少3000人。

　　许多当年731部队的日军和他们的后代来这里忏悔罪行

　　今天是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的日子，奥斯维辛集中营副馆长一行两人将从波兰赶到哈尔滨的731遗址。侵华日军731部队罪证陈列馆馆长王鹏说，此前他应邀去“奥斯维辛”，主要任务就是探讨互动式交流。这次是“奥斯维辛”的回访，也是商榷731遗址罪证实物赴波兰展出一事。

　　王鹏说，731和“奥斯维辛”题材相近，它们不仅仅是属于哪个国家的，更是属于世界的。

　　每天都有500多人参观731遗址，其中包括来自日本的游客。王鹏说：“参观者中有不少是当年参加731部队的日军和他们的后代，他们来到这块当年犯下罪行的国际墓地，悼念受害者，以及深深地忏悔自己或自己的前辈所犯下的不可弥补的罪行。”

　　王鹏说，不少幸存者一次又一次来到这里，仔细观看博物馆里的每一件物品和每一个角落，历史在这些物品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当年那一幕幕惨绝人寰的景象再次重现在眼前，许多人不禁痛苦失色。那段痛苦的记忆给很多人留下了终身的后遗症，83岁的左宪良看到狗就恐怖不已，因为想起了日军手中牵着的猎犬。

　　目前，731陈列馆尽可能地保存着里面的实物罪证，除了积极申请世界文化遗产外，还要在原遗址继续挖掘。明年将重新改陈，增添先进的声光电设备。

　　两大核心罪证揭露日军罪恶

　　侵华日军731部队罪证陈列馆馆长王鹏说，他们一直在努力寻找和搜寻有关731部队的证据，已征集到1000余件文物。而展出的实物中，最核心的罪证有两个，它们分别是细菌培养箱和陶瓷炸弹。

　　细菌培养箱是731部队队长石井四郎亲自设计的工具，主要是制作细菌培养基。1932年，石井四郎完成此箱的设计后，在东京申请了发明专利，此后便开始了大批量生产。为了使隔层固定，细菌培养箱采用铆钉固定。箱盖可以从两边掀开，中间设有双向折页。箱盖两端各有一个扣板，箱盖关好之后，可以起固定作用。

　　731部队为了适应大规模细菌战的需要，在海拉尔、孙吴、林口、牡丹江等地分别建立了支队，并且在广州、北京、南京等地建立了防菌给水部队。这些部队都是配合731部队实施细菌战的部队，还都具备了简单的细菌生产能力。731部队为了扩大细菌战规模，以及争取细菌战的时间，往往采取就地生产细菌的办法，因此，常常利用细菌培养箱将培育好的细菌培养基运往当地，就地生产细菌。

　　细菌培养箱用量很大，731部队为此进行了大规模生产，还在箱体上做了编号。731部队溃逃时，曾经大量销毁这类细菌生产工具。但由于匆忙逃窜，没有来得及全部销毁。1945年8月，原住哈尔滨动力区朝阳乡平安村农民穆方东在731部队遗弃的废墟中捡到了一件实物，后捐给731陈列馆收藏。

　　陶瓷炸弹也是石井亲自设计的，也称“石井式”。它与一般炸弹有很大区别，弹壳为陶质，表面有拱形沟槽。壳内沟槽里放置少量炸药，只爆破陶瓷质外壳，而不伤及内装细菌。它的顶端装有调节降落高度的装置，在飞机上投掷时，距地面一定高度爆炸，弹内细菌可以大面积散落在地面。据资料证实，731部队曾在安达野外实验场进行过细菌弹的爆炸试验。现在，东北烈士馆保存一枚完整的“石井式炸弹”，731陈列馆藏有完整的弹头及部分弹片。

　　四百人的遗骨今何在？

　　从731的本部大楼向北通过中心走廊大约三四十米，左转就可到达7号监狱，右转是8号监狱，是罪恶四方楼的核心。7号监狱是个二层楼，二楼是给“马路大”编号、检查身体、术前洗浴的地方，楼下便是关押“马路大”的狱舍和解剖室。7号监狱向西走，最右边就是解剖室。当年731部队少年班的筱冢良雄解剖的第一个人是感染了鼠疫周身发黑的人，筱冢良雄在给这名中国人用大刷子刷身子时，奄奄一息的中国人一直用愤怒的眼睛瞪着他。筱冢良雄后来说，那双眼睛跟随了他一生。

　　筱冢良雄还说，刚到731部队时，常能看到日本人用手推车运送尸体到焚尸炉，后来因运送的尸体增多，就通过7号监狱一侧地下修筑的绞索架来运送。

　　王鹏说，731部队溃逃时杀死400多人，在四方楼下焚烧。但目前还没发现遗骨，这些有待进一步验证。731部队在败退前，将四方楼地面部分全部炸毁，现保存的只有地下设施，正在挖掘之中。

　　收藏版

　　731部队头目

　　笔记本

　　在日本发现

　　据报道，当年日本731部队负责人石井四郎的两本笔记本在其原亲信的家中被发现。

　　两本笔记本的封面上，分别用铅笔写有“1945－8－16终战当时笔记”和“终战笔记1946－1－11石井四郎”等字样。据认为这是石井在日本战败后不久写下的备忘录。

　　据石井的这名亲信的妻子讲，石井在二战结束后不久曾来到她家，委托保管其笔记本，说如果被美国人没收了就麻烦了。但是，到1959年石井去世一直没有人来取。

　　旅居美国的日本人青木骞笞痈据美国公立档案馆的资料对笔记本进行了分析，认为从记载的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部队干部住址等内容来看，笔记本确为石井之物。

　　据报道，笔记本中使用了大量省略语和隐语，而且记述也不完整。在“1945年”的笔记中，有关于当时苏联对日宣战后，石井从由东京到“新京”（现长春）的司令官那里接到要求销毁一切证据物件的命令等记载：“司令官访问新京／决定全部炸毁焚烧，并认真防谍。”

　　湖南文理学院细菌战罪行研究所所长陈致远教授表示，目前尚不清楚两本笔记本记载的具体内容，但他相信其中有许多关于731部队的高级机密。日本政府从未正式承认731部队的存在，因此这两本笔记本是证实731部队存在的重要证据。从记载的日期来看，它对于证明731部队终结前期的活动、731部队如何掩盖罪证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